吃饭的时候,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雨水携卷寒气从窗户送进来,周折玉关上窗,手心也沾上窗沿的雨水,他用身上的帕子擦了擦,准备随手丢到桌子上,垂眸看了看,又慌忙收回怀里。
吹灯睡觉前,裴诀过来敲了门。
后半夜外面传出一些声响,一开始两人都没注意,直到有东西在房门上磕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周折玉停下动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滴热汗从着他下巴落下,滴在裴诀大腿。
“外面有人。”
裴诀修长如玉的一只手扣紧了周折玉的手,另一只手难耐地扶在他后颈,用力往下压,哑声道:“别管。”
天亮后三人离开客栈。
周折玉没在楼里见到店家,去后院晃了一圈,见着柴房的门板上被人用根小木棍别上,里面传出声音。
抽了木棍。
好家伙,客栈里连跑堂小二带厨子、老板娘都被一根麻绳绑着串成了串,嘴里塞了东西,四五个人在里面徒劳扭蛆,门开了,立马“呜呜”的探头过来,便见着周折玉笑着把门又合上,想了想,还是顺手把棍儿插了回去。
“世子起了吗?”
周折玉回到前头正碰上男子,他从大门跨步进来,拍打着衣袖和下摆,头也不抬地问。
知道店家恐是夜里又起了贼心,想杀人越货,在房门外鬼鬼祟祟被抓了个正着。
所以就是某个前辈后半夜在走廊门外……
总之周折玉现在身上一万个很不自在,结合此人一直不大待见他的态度,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周折玉正准备说话,楼上房门打开,裴诀从楼梯慢慢下来。
他今日没穿一身白,而是着了一袭绣着流云纹的水色长袍,长发用玉冠束起来,原本出尘绝艳,谪仙似的人,这才像了落入凡尘的贵公子,完全可想见去年盛京状元游街时,小侯爷一袭红衣,掷果盈车的风姿。
“郭叔,早。”裴诀冲男人点点头,转过头来看着周折玉,挑了一下眉。
噢,这位前辈姓郭。
前几天大家都装自闭不怎么说话,他们是主动的,周折玉是被动的。郭叔拿他当空气是明摆在脸上,周折玉莫名不敢冒然问他怎么称呼,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晃。
有点丑媳妇见公婆的局促。
郭叔对周折玉刻薄,却待裴诀很温和,像待自家小辈,“述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说着抬手捏了裴诀肩头一把,嘟囔道:“穿这么点?冷不冷……”
裴诀刚到封陵时才入冬,出来一趟,这天儿已是一天比一天冷,盛京或许早已下了雪,他们打算要在年前赶回盛京。
大盛的开国皇帝梁世安,英明一世,定然想不到,他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好不容易海晏河清几十载,在他百年之后几年里,就成了烫手的山芋,给谁谁死,饶是他家里亲戚多,也扛不住这么造啊。四五十年里传了三代人,一脉死了还有一脉,挂了十多个皇帝,还不算太子。谁也抵不住皇位的诱惑,谁也扛不住biss的buff。
也有命比较硬的。
当今圣上五岁登基,至今也有十五年了,横看竖看都没有要暴毙的迹象。可能是因为他本该继位的九皇叔——常青王,不按常理出牌,这性命攸关之际竟然看破红尘,不要江山,要狗命,力排众议把这破江山打包送给小侄子,求仙问卜去了。
想必一个活着的常青王蒙蔽了天道双眼,诅咒技能突然无法选中,于是天道和满朝文武大臣一起迷茫了。本来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敷衍地按着以前行事,静等龙椅上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屁孩驾崩,找个好歹字认全的皇帝来瞎指挥。可惜左等右等,小皇帝都会喊人拖大臣下去砍了,还不见得殡天,真是祸害遗千年。
历史上登基的皇帝比当今还小的,也是有的,但那好歹母族强势,有外戚在朝中呼风唤雨。当今要啥没啥,这一脉还没坐上皇帝就自已死得差不多了,母族势微,朝中属于完全没个说得上话的。本人呢,文不成武不就,要德行有颜值,要能力有命硬,脾气还不好,显得宫中文武帝师像是领着工资不干事——吃干饭的。
这样一位无才无德无所颂的少年皇帝,硬是在各党派权利倾轧之下,靠着“没有威胁”活了下来。又靠着命硬,让诸位格外“担忧”皇上圣体的肱骨大臣,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开始跃跃欲试地去少年皇帝面前露脸,以谋私权。
其实也不算。
少年皇帝自已手里都没什么权,有啥可谋的呢?
皇权频繁更迭,世家却始终屹立不倒,其中以殷家为最。
殷家是开国功臣,这一代的家主更是三朝元老,位及左相,朝中党羽颇多。
自开国皇帝去世,朝中重文轻武的风气渐盛,什么有名的文人才子每年都要冒出一堆,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却始终屈指可数。
朝中得脸的自然也只有文臣,基本分为三派,权倾朝野的殷左相、中立的沈云沈右相,还有皇党,譬如裴诀一流朝中新贵。
真正的皇党一派其实人很少,也都是老臣,如贺家还有武安侯,却都是武将,朝中不大能上话。
直到武安侯这代世子出了个文状元。
大盛每三年都有一个状元,所以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是武安侯世子。武安侯就是北境的定海神针,朝中诸公舞文弄墨,就算对“武”有点轻视,但心里到底明白,纵情享乐的富贵生活是建立在国家安全上,北境有武安侯,才不至于让那些蛮族人打进来。因此,谁都得高看武安侯一眼,就连左相也对武安侯颇为敬重,对裴诀表面上看也很照顾。
总结就是出来混还得有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