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折玉今夜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要倒霉。
关汜城之所以发展一般，可能是因为它是一座山城。从入城的南面到城里的东面，连绵的都是山头，有数不尽的深山野林，往西北会稍微平坦一些。沧浪庄子里的后山只是一个代称，实则它背后绵延了十几里的山头，占地面积相当辽阔，杀人抛尸埋多少都好像不会有人察觉。
“上次我来带走了小愫，之后这边地牢的洞口就换了一个位置。”邱月缘带头在山林间飞快地穿梭，她身轻如燕，步法飘渺非花似雾，速度却不慢，甚至简直要快出残影，与前半夜勾引周折玉追上去的速度完全不能比。哦，还有点眼熟。
周折玉心说：没准真是哪门子一表三千里的故人。
这样想着，便忙里偷闲低声问道：“前辈轻功了得，江湖遍地无觅处的‘朝云’居然会在这里出现，晚辈今此一见，实在倍感亲切。敢问前辈是‘千机’里的什么人？”
邱月缘一愣，未曾想到这半大的小子哪来这么多见识，还要兼具身手，什么时候开始练的？打娘胎起吗？她紧紧握了一下手里的剑，又放松下来，还是不习惯撒谎，又没办法顾左右而言其他地糊弄人，只好叹了口气。
“你倒是好眼力，江湖无觅处，你又是在哪见过？”
周折玉不答，她又缓缓道：“我不是‘千机’里的什么人，至少现在不是了。”
邱月缘避开林间各路视线，带着周折玉来到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只见山石有一处一人高的窄小洞口，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凿开，旁边灌木丛生，一点不打眼。若不是仔细寻觅，必然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玄机，而是会直接错过。
“这里没人守着吗？”周折玉见邱月缘直接走了进去，也只能跟着钻进去。
“以前那处是有的，但这里这处最大的优势不就是隐蔽吗？若是十多个人在外边守着，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侧的石壁渐渐平整起来，隧道也逐渐宽阔。
“应该也还有别的入口，我探寻的时日太少，就不大清楚了。”
隧道中十分昏暗，两人却行动如常。周折玉自不必说，邱月缘竟也并不受黑暗影响。
九曲回肠般的小道上行进，迟迟看不到别的密室什么的，让人情不自禁怀疑进来的那个洞口的真实性。那个真的是入口吗，真的是为了降低别人的怀疑才没安排人监守吗？
不会根本走错地方了吧。
摸黑走路也没别的事做，周折玉难得有些无聊，想将心里的一些问题丢出来刨根问底解闷。
“之前前辈讲的故事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故事。”
周折玉抱着剑跟在邱月缘身后，轻轻笑了一下，低声说：“……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或许前辈还与我这位朋友有些渊源。”
说完不等邱月缘开口，便继续简单讲起那个‘千机’弟子下山的故事，并没有像芳菲阁里那个说书先生那样吊人胃口，周折玉良心地还给故事续上了结局。
“……没想到那年轻后生剑术技艺超群，与那‘千机’阁主打了一天一夜，还打成了平手，阁主最后叹了口气，念及与那弟子十多年的师徒情谊，最后还是选择了成全，放他们离开。只让她发誓，从此以后再不踏上山门，对外也不准报‘千机’的名号，不准将师门扯进尘世的是非恩怨。弟子答应了。”
“那二位神仙眷侣自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逍遥于五湖四海了。”
周折玉讲得喉咙都干了，前面的邱月缘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也同那阁主似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清清嗓，又说：“前辈，您说巧不巧？没想到能在外面活着到处跑的‘千机’弟子，除了那脱离师门跟心上人跑了的月娘，居然还有您。这事儿要是让千机阁主知道了，指不定要发出尖锐爆鸣。”
“哦哦，更巧的是，算算年纪，那个弟子如今跟前辈的年纪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前面的邱月缘突然停下脚步，周折玉连忙跟着停了下来，无辜地望着她，就是不知道这么暗的地方对面看不看得见了。
邱月缘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之前的话也不是骗你的。”
周折玉点点头，盯着邱月缘的脸，也轻声说：“我知道前辈有隐衷，但这毕竟是你们前一代人几十年前的恩怨，晚辈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冒然插手，岂不是很吃亏。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其中哪位高人，说不定某天就被无声无息地弄死了，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真奇怪。
周折玉心想。他在黑暗中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邱月缘脸上的表情，可这位前辈的脸能流露的情绪，与眼睛所告知的完全不在同一个调上。
邱月缘脸僵了僵，像是有点痛苦，却又很快地恢复到她惯常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继续往前走。
周折玉以为她不打算再开口时，却听见前面传来的话。
“我确实就是那个脱离‘千机’下山的女弟子。”
“……当年我与那人下山，便跟着他去了他的老家成亲，他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不过找个见证……后来我们继续四处游历，在嘉宁关一带遇到了附近一伙山贼，在路上强掳一位年轻姑娘，我们上前将人救了下来。她告诉我们她本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后来家道中落，只能在外跑江湖混口饭吃。她非常感激我们的救命之恩，也请求说想要跟着我们走。我当时心软，见她哭得十分真挚，心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无法在外立足。便说服了我丈夫，带她一起走。”
“我们就这样又在外游历了半年。一日在赶路的路上遇到以前得罪的仇家，对方有备而来，我被打成重伤，失足跌落了山崖。”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过去了三天，醒来发现我躺在山中一个小木屋里。是被上山采药的一对老夫妻捡到了，我来不及养好身上的伤，知道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便急忙离开，四处打探他们的下落。托了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才知道那日日与我们同行的小姑娘是云中沧浪门的大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