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总有一部分人在面对未知的恐惧时,不惶恐,不逃避,依旧从容不迫,一往直前。
其中一部分人是因为身有所依,家世、才华、身手,或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莽。
周折玉就是后面那一类。
傅秋宵见周折玉说的轻松,也不由得放松下来,跟着他下到地道里面去。
向前直行的隧道有点长,每隔几米墙壁上就嵌着一团幽暗的荧光,周折玉熄了火折子,凑近看了看,只依稀能看出是一块发光的矿石。
直行了几十米,隧道由一开始只能单人通过的狭窄,扩到两人并行也不打挤,终于看见一道黑色玄铁大门,上面挂着一道大锁,不说劈开会不会被发现打草惊蛇,单是看这个材质,没个几十年的功力怕也很难劈开。
周折玉拎着锁头看了看,回头瞥了一眼傅秋宵。
傅秋宵防备地抱住手里的剑,一张小脸写满了“你敢动我的剑我就跟你拼命”。
周折玉偏过头含糊不清地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根拇指长的铁丝,伸进去搅合了几下,一边听声一边调整。
“别瞎忙活了,这种锁要是真这么好开,那……”
“啪嗒”一声,周折玉握着取下来的锁,回头冲目瞪口呆的傅秋宵笑:“不收徒。”
傅秋宵:“……”???
哎,哥的幽默你不懂。
周折玉领着怀疑人生的傅秋宵继续向前走,没过多久就进入到一个很大的空间,这里再没有矿石的荧光,周折玉又将身上的火折子吹燃,见旁边桌上还有蜡烛借火点亮了递给傅秋宵。
这不知废弃的多久的蜡烛倒也还能用,火光照亮一面墙的铁栏杆,上面沾着许多不明液体,现下已经具是变得干涸暗沉,还附着了一层铁锈。
原来这里以前是个地牢。
进去的铁门上倒是没挂锁,毕竟能一览无余的啥也没有,锁了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两人还是进去晃了一圈。地面的中央积聚了大片大片不知是污渍还是血渍的黑色,或许两者兼有。墙角堆着黑色不明块状物和细针,周折玉戴好手套,蹲下捻了一小块,靠近火光辨认,好一会儿才觉察出是药渣。
傅秋宵也凑近了看周折玉手里的东西:“……你也真是不讲究,什么东西都上手摸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药渣。”周折玉丢了手里的东西,起身走出牢房,“哪里不讲究了?这不是戴了手套?”
傅秋宵赶忙跟上来,看他又开始研究桌上的其他东西,不赞同道:“你这手套这么薄,真遇到什么有毒的东西未必防得住。”
周折玉的手套确实很薄,拿在手里如轻纱一般,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套在他修长的手上,骨骼走势也能清楚看见,在烛火的光照下泛着一层浅浅的银光,只露出下面一截瓷白的手腕,
“不识货。”周折玉伸手翻了翻桌上零散的垃圾,想来此处废弃时留下的东西都被挑拣过了,也不会留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走吧。”
隧道到这里并没有完,穿过这个地牢,还继续往前延伸着。
这次并没有走多久就走到了尽头。
前面没有路,但是头顶开了个口,能看到夜空中弯弯的月亮,从下往上看,就像是个坐井观天的井口。
“原来我们都是井底之蛙。”周折玉轻声说了一句,声音几不可闻,傅秋宵没听见。
“他们是缺德得把梯子都一并搬走了么?这怎么出去,还是原路返回?”轻功的施展可不是平地起高楼,需要中间借力。
这井壁向上高出十来丈,周围光滑,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这要想出去需要的不是轻功,是仙术。
周折玉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想了一下,转头问傅秋宵:“你的轻功怎么样?若是中间添几处落脚的地方,你就能上去了吗?”
心想若是你就真的只有你来时追我的那个水平,怕是有点悬。
“要看是什么东西。”傅秋宵乖乖回答道,“你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周折玉嗯了一声,抬手一甩。
傅秋宵只见眼前银光一闪,耳边紧随其后传来极其微小的“扑哧”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了石壁。他伸长了脖子往上看,却看不见是什么,偏了偏头,才见着那反出一丝流光的东西。
居然是方才牢里的细针!
傅秋宵难掩眼中的震惊之色,紧接着有点尴尬,“如果是这个落脚点的话……那我不太行。”
周折玉颔首,表示知道了。
下一刻,傅秋宵瞪大了眼睛。只见他脚下轻轻一点,身子犹如被风刮走的薄纸一般,向上飘了去,接连几下,人就已经在上面探头了。
不过眨眼间。
这当然不是浮玉山庄的功夫,而是师父顾禾川教的,叫“吹絮”。
江湖中认得的人不多,周折玉也不多做解释,朝下面嗷嗷待哺的傅秋宵挥了挥手,从井口消失了。
傅秋宵:……
???
所以呢?然后呢?我怎么办?我怎么出去啊?陈晏平你没有心啊?
好在周折玉不是真的没有心,不一会就又出现在井口,将手里的藤蔓扔下来。
“抓稳了。”
傅秋宵在被周折玉死狗一样的往上拽时,轻轻踩了一下路过井壁上插着的细针。那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针身稳稳地扎进了砖石中,一点没有折损,却在傅秋宵轻点的一下中,瞬间断裂,掉到了井底,刹那的流光在傅秋宵浅色的眼瞳中滑过。
井底最后一只青蛙也终于跳了出来。
周折玉见傅秋宵从井里出来就不再开口,以为是方才自已招呼也没打就走了,让他以为被丢下了,心里不痛快。
于是伸手揽住了傅秋宵的脖子,神神叨叨地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傅秋宵心里很乱,从出了井,也没看清身在何处就开始到处乱走。周折玉方才拉人戴着手套使不上劲,现下手套早就除了,原本洁白如玉的手留下掌心一片红,在夜晚的冷风里有些发热发烫,往傅秋宵脖颈上一贴,烫了他一个机灵,便听周折玉凑近了他的耳朵,吹气道:“别走了,你好像踩到别人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