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月有余。
老夫人的身体在花影的调理之下已经日渐康健,无需再行进补,即便花影想要留着食疗这个保命符也不能不顾老夫人的身体。
食疗进补之事停了,老夫人每日只需服用她制作的修身养气丸就可以了。如此之下,花影也就没了出门的理由,白日里几乎是被困在了府里,每日只有夜间才能翻出府去跟柳娘子相聚商事。
徐香柳与方醉珍不知在计划些什么,这一月之间督促着几个丫鬟给花影上了不少的养肤膏,不止将她原本略显黝黑的面容养得白嫩干净,还将她一头青丝也养得顺滑乌黑。
花影猜测她们依旧没能放弃要将她送给太子的想法,如今这般也不过是前期的计划,毕竟作为替嫁的对象,她的容貌若是不能得到太子青睐,说不好还容易得罪太子。
这一番作为过了老夫人的明面,花影也不好直接推拒,只能借着化妆记忆将恢复的进度拖延了下来,只是再如何延缓,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恢复的了,再不见好,怕是要让她们察觉出异常来。
果不其然,待她的容貌足够娇媚之际,徐香柳趁机提出了在府里举办春花宴,因花影迟迟未能送进太子府邸,方永福本就心焦不已。趁此之际,毫不吝惜地给了徐香柳大笔的银钱调动权限,夫妻俩一副誓要将一切尘埃落定的架势。
方醉珍协助徐香柳从南云买了一大批的奇花异草,到了府邸就尽数摆弄上了。
方府整整忙了三天,到得春花宴当天,发出去的邀请帖因借了太子的名头,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官家夫人都应邀来了。
花影一大早就被两个小丫鬟欢喜地拉了起来,换了一身徐香柳前一日送来特地要求她换上的新衣裙,淡雅的蓝色流仙裙清新又雅致,走动间分外灵动。
屋子里的丫鬟们并不知道徐香柳的打算,只觉着自家小姐越发得府里夫人的欢心都替她高兴,欢欢喜喜地给她梳妆上,口中夸赞连连。
“小姐这肤色越发白皙了,细嫩地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似的。”
“是呀,原先奴婢就觉得小姐的眼睛好看,现今越发倾城了。”
“小姐这双眼波光潋滟的,转动间别提多有趣了。”
“有趣?哪有人这么形容眼睛的?笨糖糖,那叫生动!”
“紫烟姐姐,我……我文采有限,找不出好的形容了,只觉得小姐的眼睛好看得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糖糖红着脸吐了吐舌头,给花影梳理着垂在脑后的发丝。
“以前总觉得府里容貌最好的当属大小姐,今天好好扮上,小姐的容貌已是更上一层。”
紫烟神色间颇有些骄傲,手下利落地将花影的床铺收拾齐整,端起桌案边香炉走出门去,嘴里嘀咕了一句:“自碧月走了之后,这香炉里的香似乎味都不一样了。”
红袖正端着膳食进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忽而伸手拉住了紫烟,凑到香炉前闻了闻,蹙起了眉头。
“说来也是奇怪,自她走后,那香再也没有寻见过。那香的味道与这炉香略有相似,但那香闻着比这炉香更甜腻些。”
紫烟也低了头去仔细嗅了嗅香炉里的残香,沉吟着问道:“不是库房里的香?她在的时候,你有见她从哪儿得来的香吗?”
红袖摇了摇头,说:“她每次燃香都避着大家伙,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遮掩的。”
“那香怕是有问题。”紫烟眉头狠狠皱起,转身又回了屋。
柳娘子的动作很快,花影想要的茶馆很快就在城东永安街开了起来,虽然之前给了柳娘子不少的药茶方子,但因着她想要的茶馆规模较大,从官宦富户到寻常百姓,过路商客都要包揽,就必须要有新的方子打出名号。
况且她想要的也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茶馆。
前期选址装修花去了近段时间积攒的全部银两,好一段时间都只能靠着最初的几个小成本方子揽客,最近流水起了,花影便想着再上几个药材更好,功效更好的药茶,目标群体自然就是城中的官宦富户了。
“小姐,有个事,我想着还得跟您说一声,”紫烟打断了花影的思绪,压低了声说,“碧月之前给您点的香似乎有些问题。”
花影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嗯,她给我的香里下了药。”
“什么?!她怎么敢?”紫烟瞪圆了眼,惊惧交加地凑到了花影跟前,紧张地上下打量,“小姐,您……您身体没事吧?她,她下了什么药?”
紫烟关心则乱,压根没想到花影既然知道了这事,定然不会让自已中招的,见花影不答,转头就想去喊大夫。
花影赶忙拉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怎么也咋咋呼呼的了?我的医术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我能让她得逞吗?”
这话一出,紫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随即恼怒地说:“小姐对她这么好,她居然还要害小姐,真是个坏胚子!”
红袖在桌前布好了早膳,绕过屏风来,说:“碧月原就是个不安分的,听闻她在三少爷院子里的时候就总是欺负比她低一等的丫鬟。”
花影在桌前坐下,糖糖将咸菜碟往她跟前推了推,又将油条与豆沙包换了个位置,让油条离她更近。
“小姐尝尝,这油条是按照您之前说的法子做的。”
花影浅浅喝了口白粥,夹起油条送进嘴里,温度不烫不冷真正合适,外皮酥脆,内里松软,一口咬下咸香的味道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唇齿留香。
“做得不错,是我想要的味道。”
糖糖高兴地又将豆沙包往花影跟前推了推:“这豆沙包里的豆沙也按照您说的,磨得更细了些,糖的分量减了些,您再尝尝如何?”
花影夹起豆沙包咬了一口,细腻的豆沙像是温润的水一般自口子里流进了嘴里,化在唇齿之间,浅淡的甜味并不腻人。
花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招呼紫烟跟红袖将余下两个豆沙包分了一起尝尝:“糖糖改进的豆沙包一点儿都不腻味,豆沙也磨得很细腻,你们也一起尝尝。”
红袖咬了口豆沙包,笑着夸了糖糖几句。
紫烟却是拿着豆沙包吃得食不知味,还在为碧月下药的事气恼。
花影看出了她的心事,笑着安抚道:“别担心了,她下的是慢性的药,最开始下的烈性药被我给破坏了,后来的药下的时间短,加上我已有防备,根本没有下成功。”
紫烟依旧不怎么高兴:“小姐,您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可是奴婢心里实在气不过,您还帮她了了心愿,让她与三少爷……她却这样对您,说句恩将仇报都不为过。”
花影喝了口白粥,示意她稍安勿躁:“别急,且等着看好戏吧。”
这话一出,紫烟与红袖双眼一亮,相视一笑。
用完了早膳,来接人的嬷嬷正好在院门前候着了,花影在紫烟的搀扶下上了软轿,去往风月山。
一路上热闹的声响不断,一贯还算清静的方府,如今软轿连着软轿,宾客们摩肩接踵地自正门入内,与各个院里的小姐少爷们的软轿并做一处,秩序井然地在风月山脚不同的石阶下落轿。
下了轿,一眼就瞧见了几步之前的方明达掀开了轿帘,挺身走出了轿子,颀长的身影径直踏上了石阶,一点儿也没有看顾跟在身后下轿的妻儿。
李凤萍牵着方裕木的手,转头瞧见了花影,浅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花影走上前去,摸了摸方裕木的脑袋:“大嫂,木哥儿今天这一身穿着颇有几分大哥的风范。”
方明达一身深蓝长衫,头戴鎏金白玉冠,腰间挂着龙纹白玉佩戴,行走间风姿卓越,器宇轩昂。
方裕木收回了被李凤萍握着的手,冲两人拱了拱手,跟在方明达的身后踏上了石阶。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道同样颜色的蓝,行止间像是复刻得一般,同样的规矩同样的身姿挺拔。
李凤萍瞧着两人,嘴角虽勾着笑,目光自方裕木身上扫到方明达的背影上时,眼中却闪过一抹失落与伤感,很快又遮掩了下去。
“这身装扮是木哥儿自已的主意,倒没想到与你大哥重了。”
“是吗?重了也不要紧,我瞧着倒是挺好的,父子俩做同样的装束也能增进感情。”
花影与李凤萍一道往山上去,边走边笑着宽慰李凤萍。
两人没走上几级,又被人唤住了。一转头就瞧见王梅拉着方裕生追了上来。
“嫂嫂与二妹妹可等一等我,我与你们一道上山。”
许是太久没有走山路了,两人走到花影与李凤萍身后时已然气喘吁吁,待喘过气来,抬头向花影看来时,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一下,诧异出声:“二妹妹这脸瞧着白了不少呀,这一身装扮也很是好看!”
没想到会得了她的夸奖,花影一愣,随即笑着回道:“二嫂今日的穿着也不差,若是我没瞧错,这是南云的织锦云纱吧?”
王梅穿着一身轻柔的云纱,自上而下由深浅不一的紫色堆叠而成,走动间各层薄纱轻轻飘荡,如烟如雾,衬得王梅似云间走出的仙子一般,加上其额前缀着的紫色流云彩珠,真真比平日亮眼不少。
相比之下,李凤萍的着装就朴素了不少,浅浅的杏色襦裙,裙角与袖口纹着散落的银杏叶,别致有余,富贵不足。与她安静的性子倒是挺合适的。
“二妹妹好眼光,这身衣裳是你二哥前儿个特地托了人去南云商铺定的,赶着今日完工才穿上身来。”
这话一出,李凤萍眼里的神色越发落寞。
花影浅浅一笑,转了话题:“生哥儿今个儿倒是挺乖。”
方裕生被王梅拉着,跟在她的身边,一步一步地迈着小短腿往上走,满脸认真地看着地上的石阶。
王梅脸上便红了红,笑着解释了一句:“我与他说,若是他今日听话,待晚上回了院子就允他多吃一块糖,这才哄下来的。不像木哥儿,不用谈什么条件就很懂事了。”
李凤萍脸上的神情多了一丝欣慰,看着石阶前的小小身影,笑得真切了几分:“哪儿有的事,木哥儿不过像生哥儿这个年岁的时候也挺调皮的,不过是入了学懂了些礼义廉耻,不好意思再同小时一般撒泼撒娇了。”
三人且走且聊,一路上栽种的各色花草争奇斗艳,伴着清风花香弥漫,惬意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