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寺，我们拍张照片吧。”
书殷在大家最放松的时候问周寺。
“好啊。”
周寺毫不犹豫的应答。
照片是陈淮帮忙拍的，在后排窗户那里，两人中间有些距离，有些刻意。
离校后，周寺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今天是四号，七号才高考。
他想和书殷一起学习。
但回到家，却看见微信置顶的消息。
是书殷发来的。
时间是三分钟前。
书殷：妈妈说高考之前不要我碰手机
书殷：我们高考后联系
书殷：高考顺利
书殷：最后送你一句话
书殷：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书殷：再见了。
一字一字的看完，周寺只觉心堵的慌，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眉头越来越紧，他实在受不了心脏的刺痛感，缓缓蹲了下来。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周寺细声读了出来，脑中思绪紊乱，全然忘了意思。
只觉心脏口疼的愈发厉害，直到猛的一咳，疼痛才随之消失。
周寺调整呼吸，对书殷这几句话深信不疑。
他双手还因为刚才猛烈的疼痛颤抖，缓缓敲出个“好”字。
那边，却再也没有回应。
书殷说过她上交手机了，没回复很正常。
周寺关掉手机，给自已倒了杯温水。
客厅里很安静，全家人都在为他的高考做准备。
以往活泼的周轩，现在也难得消停。
季兼延还专门疏导了他，让他放宽心，和平常考试一样，不用紧张。
周寺微微点头。
六月七日
高考当天。
考试地点就在三中，他知道书殷和他的考场是一个楼层，就想着随时留意，看看是否见到她。
没有。
周寺的考场在最里面的教室，他路过每个考场都会看一眼，都没有。
他开始怀疑，应该是他记错书殷的考点了。
考完语文后，周寺走的很慢。
但却仍旧没有书殷的身影。
他不断回头查看，始终找不到心中所期待的面庞。
他有些沮丧。
这才两天不见。
他好像……想她了。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这样强烈。
才短短两天，
他就想她了。
高考语文作文每年都是一大热点，今年的题目是：写给2035年18岁的青年。
题目一经报道，网上掀起了不小的讨论声。
周寺和书殷他们看过类似的作文，所以试卷发下来时他有些庆幸。
八号下午
最后一场生物考完。
全体同学脸上的笑容都很明媚，大家争着抢着跑出这待了三年的地方。
此时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次一学生身份踏进这篇土地资格。
大家都说高考结束才是人生的开始，也是青春的结束。
是啊，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自从离校后，周寺便没在见过书殷。
也联系不上书殷。
他相信她是真的上交手机。
所以他一直在期待这时候。
周寺：考完了
周寺：你考的还顺利吗
周寺坐在季兼延的车上，全家人喜气洋洋的要带周寺去庆祝。
可车上，好像也只有他脸上没有笑容。
周寺打开车窗，窗外是拥堵街道。
还是没有书殷的身影。
周寺不免心烦，他食指不安的瞧着屏幕，执着的等着书殷回复。
或许是她还没拿到手机呢。
车很快便停了下来，周寺再一次看向微信置顶，还是没有书殷的回复。
“哥，下车了！”
周轩开着车门朝他喊。
周寺这才反应过来，牵着周轩走了进去。
饭点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庆祝高考的家庭，整个空间气氛很融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周寺面部的平静，貌似融不进去这个空间。
饭吃到一半，刚刚熄灭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周寺立马放下碗筷，略显激动的打开消息。
他终于和书殷有联……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周寺瞳孔骤缩，双手猛的颤抖，睫毛也抖的厉害，整个人定在那，只有眼眶中含蓄点泪水准备夺眶而出。
书殷：我是殷殷妈妈
书殷：殷殷在四号下午走了
书殷：她嘱托我在高考完告诉你
书殷：她说很高兴遇见你
书殷：阿姨很感谢你能记挂我们殷殷
书殷：孩子，向前看。
周寺心口又一阵猛烈的剧痛，他疼的直不起腰，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眼泪顺势而为，一滴一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怎么了？”姜芝担心的站起身，走到周寺身边，轻声问道。
她看见了微信消息，一瞬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她也无能为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道：“没事，没事……”
周寺再也忍不住，他不断抽泣着，双手攥着姜芝的衣角，像个酿就大错的孩子那般靠在姜芝身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姜芝满脸愁容的不断安慰，接过他的手机，将上面的泪水擦干，也忍不住共情。
“阿寺，好了，阿寺。”姜芝软声。
周寺全身颤抖，声音沙哑的说道：“妈，我……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随后，他的脸完全埋在姜芝身上，哭声惹人心疼。
·
在得知书殷的身躯还在停尸房后，周寺迅速赶到了医院。
他买了束花，名为彼岸。
意味相念相惜却不得见。
这是他第一次买花。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吧。
陈唯周和陈淮他们得知消息的时间和周寺差不多，比周寺来的都要早。
陈唯周见过赵锦，这次见她，却是一夜白头的模样。
她脸上的皱纹多了几分。
显得那样憔悴。
几人沉默不语，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赵锦。
直到周寺到来。
他是跑着来的。
这是赵锦第一次见他，但她却能一眼认出，哑声道：“你就是周寺吧。”
周寺微微点头。
“殷殷和我提过你。”赵锦轻轻拍着他的肩：“你是个好孩子。”
周寺：“阿姨……”
赵锦没有过多废话，书殷的尸体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他们再见一面的。
赵锦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书殷，她抽泣了下，转身道：“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陈淮想说什么，但被陈唯周拦了下来，他微微摇头。
陈淮也只好作罢，应了句“好”。
停尸房内很清冷，和外面的气温相差很大，几人却没有很大感觉。
周寺抱着花，停在了尸架前。
他从未想过，第一次面对逝者，逝者会是她。
这种心痛是无法描述的，他的爱意还没有说出口，他们本来可以成就一段佳话的……
周寺缓缓将花放下，两人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神色低沉。
周寺双手颤抖的揭开白布，努力控制自已随时爆发的情绪。
书殷惨白的面部逐渐露了出来，神色很平静，细看嘴角还能看出一丝笑容，睫毛长长的，遮住了她的神色。
她这样清秀的面庞不应该躺在这的。
周寺唇角发颤，静静的盯着她，。
抵过千言。
抵过万年。
周寺看了好长时间，他想将书殷最真实的模样深深刻在心中。
最后，他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周寺微微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
随后，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软声道：“晚安。”
周寺以这种口吻告别，算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出来后，赵锦给了周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是书殷的字，很好辨认。
——或许这也算和你共度此生，阿寺要幸福，去草原吹吹自由的风吧，替我看看那高耸的青山，很高兴遇见你。
－书殷。
·
“2018年12月25日，覃江市第一人民医院主任医师赵锦因疲劳过度离世，享年四十三岁……”
现在我才明白，从我发觉喜欢上书殷那时起，我们见面的日子，便已经有了倒计时，无形的将她从我身边夺去。
可是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做数。
《携妻游记·前序》周寺
2024.6.5于西北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