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织灵沉默,她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让江岁离相信她的话。
江岁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许你应该证明的是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不相信你叫许织灵,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不会欺负你一个小姑娘,告诉你背后的人,少使些看不得台面的手段。”
“我……我没有骗人。”许织灵轻声说,她慢慢垂下眸光。
江岁离说:“我不想再听你的辩解,许小姐,请离开这里。”
许织灵抿了抿唇,抬头对上男人锐利的眸光,心中的痛苦和压抑无处诉说,她很想大哭一场,可哭又有什么用呢?
?
许织灵独自走在被夜色覆盖的人行道上,旁边人来人往,她迷茫地看着前方。
能去哪呢?
许织灵,你能去哪呢?
外婆现在还在海宁任教,难道要去找外婆吗?
可是又该怎么和外婆解释自已是谁呢?
“哎呀,你快点啊!闺女的表演马上开始了,要是错过她的演出,她能在你面前哭个三天三夜。”
“好好好,别走了,我们跑过去吧。”
“行。”
一对夫妻匆匆经过许织灵身边。
许织灵看着两人的背影,想起江暮,她一天天陪着他练吉他,想起他的琴弦总是被弄断的那些日子,想起他在音乐教室换琴弦的身影,想起他抱着吉他的姿势,想起他的声音,想起他们昨晚一起听的那首《她说》,想起歌词……
她不能错过江暮的演出,明明已经约定好的,她不能食言。
把所有烦人的事情都丢掉吧,现在她只想去执北、去找江暮。
可是天不遂人愿,只是眨眼的一瞬间,她回到了十年后的时空。
她没能改变江暮的结局,舞台坍塌事件还是发生了,而江暮,就是那不幸的九个人之中的一个。
夜色褪去、画光圈的路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大礼堂、是从台上传来的架子鼓的声音、是所有学生都激动地站起来跟着节奏律动。
时间没变,江暮再次被死神找到踪迹。
许织灵彻底崩溃,埋头失声痛哭。
还好五班的区域只有她一个人,还好别人都在狂欢,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控。
许织灵哭了很久,胸腔里的那颗脏器很痛很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江暮,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少年,为什么总是要经历一些不幸?
江暮,我该怎么帮助你?我该怎么让你逃脱死神的魔爪?
此刻,周斯闻正在不远处,看着许织灵哭泣。
他很想上前抱住她,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但是直觉告诉周斯闻,她在为了另一个少年哭。
也许就是照片里的那个男生,他们一起去了镰仓,一起看了富士山,一起在海边听海浪声。
周斯闻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报应降临在他身上。
文艺汇演结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家。
乔雨找不到许织灵,发消息问她在哪里。
等了一分钟,许织灵给她回了一通电话。
“抱歉小雨,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了。”她声音闷得很,听起来像是哭了。
乔雨担心地问,“织灵,你怎么了?是不是脚上的伤口难受?”
“不是,是因为爸爸妈妈的事情。”许织灵找了个借口,害怕乔雨多想。
乔雨点点头,“没事啊,事情总会过去的,不然我过去陪你吧?今晚我睡你家。”
“好。”许织灵嗓音沙哑,“谢谢你小雨。”
“没事,你饿不饿?我买点烧烤带过去,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半个小时后,乔雨来到保利花园。
黄秀兰在小区里散步,看到乔雨,慈爱地问,“来找织灵吗?”
“嗯。”乔雨点点头,“外婆晚上好。”
黄秀兰笑着说:“晚上好,冰箱里有洗干净的水果,你们拿出来吃。”
“好,谢谢外婆。”
乔雨到的时候,许织灵正在给吉他换弦。
“你这吉他好长时间没碰过了,怎么忽然想起来换弦了?”乔雨问。
许织灵抿了抿唇,“弦断了。”
“好吧。”
乔雨买了很多烧烤,还有几罐啤酒。
两人吃到很晚,乔雨一杯倒,喝了瓶啤酒后洗了个澡就趴在许织灵床上睡着了。
许织灵睡不着,她坐在书桌后看着窗外的路灯画圆圈,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在桌子上。
她再次失声痛哭。
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她才趴在桌子上慢慢睡着,手臂下压着日记,眼角通红,睫毛潮湿。
许织灵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十年后的时空里找到了江暮。
江暮还是十年前的样子,他没怎么变,穿着执北的校服,背着吉他朝许织灵走过来。
他唇角挂着笑容,走到许织灵面前停下,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傻了吗?还认得我是谁吗?还记得我吗?”
许织灵当然记得,刚才还在为他哭。
她愣愣地看着他,有点傻地问,“江暮,你怎么没变啊?”
江暮双臂环起,垂眸笑着看她,一副拽拽的很有道理的样子,“我为什么要变呢?我变了你怎么认出我?许织灵,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毕竟已经十年了。”
许织灵连忙摇了摇头,手忙脚乱地比划,“没有,我没有忘掉你,可能对你来说是十年,但是对我来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我们……我们有时空差。”
“我知道了。”江暮笑着捏了下她的脸,“别比划了,挺傻的。”
许织灵抿唇不语。
一转眼,江暮坐在大礼堂的舞台上,抱着吉他,指尖拨动琴弦,正在唱《起风了》那首歌。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许织灵坐在台下,听江暮这首歌,她总觉得很奇怪。
有种很不对称的感觉。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我终将青春翻涌成她……”
许织灵猛然站起身,浅琥珀色的瞳孔紧紧凝视着台上少年清瘦的身影。
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称,2014年,高桥优发布《吃醋》,国内直到2016年才第一次翻唱这首歌。
十七岁的江暮不应该唱这首歌。
忽然,明亮的舞台开始塌陷,一切都变成废墟。
许织灵不顾一切跑向舞台的方向,嘴里大声叫江暮的名字:“江暮,你不要在那里,江暮,不可以,你不能消失!”
可惜太迟了,风光霁月的少年被永远埋在废墟下。
许织灵站在废墟前崩溃痛哭。
紧接着,许织灵发现自已站在学校天台上,风很大,她的头发被吹乱好几次。
她好像在等人,又不知道自已在等谁。
忽然,有人从背后叫她:“许织灵。”
她转过身,成千上万的音符在空气中漂浮,江暮站在她面前,少年眉目浅笑,精致的眉眼在白日下显得充满少年不顾一切的勇气和热烈。
许织灵愣愣地看着他,傻傻地问,“江暮,你来了,现在是哪一年?”
他笑着,但没有回答她。
少年背着吉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唇,声音清冽温柔,“许织灵,还记的那年在镰仓吗?我第一次吻你,在富士山下。”
“镰仓?”许织灵懵懵地看着他,“我们没有去过镰仓啊,江暮,你为什么亲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他又开始假装生气,“许织灵,你果然把我忘了,连我的表白都忘了。”
“表白?你没有对我表白呀。”许说。
紧接着,许织灵再次问,“那次舞台坍塌事件,你受伤了吗?”
“什么舞台坍塌事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暮不开心了,“许织灵,你竟然忘了我,明明说好的,等我二十七岁那年我会去找你,你说你永远不会忘记我,骗子,许织灵是个骗子。”
他转身就走,黑色吉他包挡住他一半身影。
许织灵连忙拉住他的手,走到他面前,急急忙忙解释,“我没有忘记你,江暮,你、你已经二十七岁了吗?”
“当然啦。”他终于开心了一点,轻轻握住她的手,黑色的瞳孔看着她,“许织灵,这十年,我过得非常难熬,我怕你重新有了喜欢的人,我怕你会忘记我,我怕我找不到你。”
“不是的。”许织灵又开始手忙脚乱地解释,“我们有时空差。”
怎么又回到了这个话题?许织灵忽然失去声音,江暮开始模糊,各种音符在空气中胡乱飞舞,看得人目光缭乱。
她眨了眨眼,觉得自已好像看到了富士山,一转眼,她看到她和江暮在冲绳的玻璃海冲浪,下一秒,她好像又到了京都。
她看到了杨谷寺漂亮的照片房,她和江暮站在一起,身后是长方形窗户和发光的树叶,还有金色的阳光。
她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少年,他笑了下,眉眼温柔,轻轻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