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许织灵的裙摆湿了好多。
江暮一直帮她撑着伞，少年露在伞外的肩膀也早已湿透。
“我最讨厌下雨天。”许织灵蹙着眉说。
江暮抿了抿唇，“我也讨厌。”
“江暮，你别跟我学。”许织灵抿了抿唇，心头的乌云好像悄悄飞走一片两片三片......
江暮笑了下，伞柄始终倾斜在她那边，“没学，我真的讨厌下雨天。”
如果说谎会像匹诺曹那样长鼻子，那么江暮的鼻子现在一定很长很长。
天色昏暗，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经过一个小街口的时候，忽然从漆黑的巷子里冲出来好几个手持棍棒的人。
他们的目标是江暮，下手又快又狠。
江暮来不及还手，立刻扔掉伞，握住许织灵的手带着她跑。
暴雨如注，整个城市好像都被泡在水中。
冰凉的大雨淋湿衣服，豆大的雨珠扑面而来，砸的人脸颊生疼。
雨水是冷的、空气是冷的、衣服是冷的，什么都是冷的，只有少年炽热的掌心是真的。
后面那群人在狂奔、在谩骂，对他们穷追不舍。
终于快到云上小区，就在许织灵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从后面丢过来一根棒球棍，这根棒球棍本该砸到许织灵身上，还好江暮及时替她挡下来。
棒球棍狠狠地砸在少年宽阔清瘦的后背上，接着掉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地面上。
“江暮！”许织灵呼吸一窒，江暮重新握住她的手，“没事。”
江暮拉着她快速跑进小区里，一门之隔，那群人被拦在外面。
门口的安保人员立刻撑伞走出去，保证业主的人身安全。
为首的男生站在门外，恶狠狠地把手中的棒球棍砸在地上，灰暗的雨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江暮，你不是很能打吗？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这句话，那群人不甘心地离开。
“江暮。”暴雨冲刷掉眼泪，许织灵抬眸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泣不成声。
“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江暮，你说是不是因为那件事？”许织灵哭着问，肩膀颤抖，淋湿的裙摆被风吹起。
她执拗地站在雨中，等待江暮的回答。
“对不起。”江暮第一次把她拥入怀里，紧紧抱住她，如果不是这场大雨、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不会有勇气去抱她。
人在出现幻觉的时候往往不能靠近，因为一旦靠近幻觉，幻觉就会立刻消失。
江暮害怕，他怕许织灵消失，他抱她的手都是颤抖的。
许织灵伏在他肩膀上泣不成声，少年清瘦的肩膀虽没有成年男人那样宽厚，但也早已可以成为依靠。
“为什么会这样？江暮，你为什么会帮她？我宁愿你没有帮她。”许织灵哭着问，她为自已感到卑劣，为江暮感到不值。
如果好人没好报，我情愿你成为一个坏人，至少可以护得自已周全。
这不是许织灵第一次在江暮面前哭，但这一次，江暮好像比她还痛，她的眼泪像是锋利的刀尖在折磨江暮的心脏。
少年热烈的心动，从这场灰色的大雨中开始萌芽。
许织灵哭了很久很久，她为了自已哭，为了江暮哭，平日里积压的所有情绪都在这场大雨中暴露无遗。
如果一场大雨就能洗刷所有的委屈和不甘，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遗憾和痛苦。
......
尽管昨天晚上一回家就洗了澡，第二天许织灵还是发烧了。
江暮察觉到不对推门进来时，许织灵已经烧得满脸通红。
“许织灵。”江暮立刻担心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走到床边俯下身，清瘦的掌心贴在女孩白皙的额头上。
高烧状态下的人格外脆弱，身体上的疼痛像是慢性毒药，逐渐腐蚀意志。
许织灵艰难地掀开眼帘，看到江暮后，眼泪瞬间涌出眼眶，颤抖着嘴唇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会帮助她？江暮，凭什么你要受这样的污蔑？凭什么呀？”她的眼泪落在枕头上，哭得浑身颤抖。
过往的很多事情涌上心头，江暮每天多出来的伤口、总是断弦的吉他、阮桐说的话、她在音乐室外面看到他换弦的身影，所有的画面组合在一起，勾出许织灵最痛苦的回忆。
她最好的朋友温柚，在十五岁那年当着她的面，流着泪从学校天台一跃而下。
那天也下了一场暴雨，温柚的死没有任何前兆，一个小时前，她还在和许织灵一起跑进餐厅抢最喜欢的饭，一个小时后，她们就阴阳两隔。
温柚离开后很久，许织灵才发现她留下的遗书。
她在那张白色的A4纸上，痛苦地写下她遭遇的一切，霸凌、侮辱、威胁，她说她每天都在痛苦，她说少女时代是对她的谋杀。
许织灵失去过爸爸妈妈、失去过最好的朋友、失去过暗恋的资格，她真的没办法再接受生命中的任何人离她而去。
像沙子从掌心流逝，她再也不愿意体验那种抓不住的感觉。
江暮心痛得要死，他不停地为许织灵擦眼泪，可她一直哭，眼泪怎么也擦不干。
“织灵，你听我说。”江暮蹲在床边，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许织灵的手，他眼睛里有血丝，昨晚他差不多一夜没睡，后背的肿胀无休止地折磨着他。
江暮看着她，又开始一遍一遍地帮她擦眼泪，“我和你讲过，我没有妈妈，我妈妈......她是因为医患纠纷去世的，那天我也在，我看着她被一个人连续捅了十几刀，我想过去救她，但是护士为了我的安全，把我拦下，我怎么也挣脱不掉护士的手臂。
我就那样看着、看着妈妈死亡，她流了很多血，那些血流到我的脚边，我永远不能忘记那个画面。织灵，我没办法看着任何一个人被欺负而不管不顾，如果那天有人救我妈妈，也许她就不会死。”
“江暮。”眼泪滑落眼角，许织灵失声痛哭。原来，他们的生长痛都是同样的难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