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啃听着少当家侃侃而谈,那份大气、从容的背后,显然已经把今后的事情推想了老远。他好像听明白了,又觉得还没有完全听懂,但有一条他是确定的,自已眼前的这个少当家不仅本领高强,而且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他自已要拼命下功夫了。
其实杨老啃这样的感觉,刘旺财、卢成和郑道兴,甚至是方奎都是有的,就像淘金人发现了一条淌满了金沙的河,越掏金疙瘩越大,好东西太多,只怕拿得不够多!只是他们几个与少当家处的时间长了些,心里多了份真实的踏实感而已。
秦虎简单讲过特战队的事情,话锋一转,就回到了练兵的话题上,“特战队的事情先说到这儿,我再说说队列训练为啥要保密?我们手把手地交给弟兄们怎么做了,能有啥秘密可保的?关内关外的军队,大家都要练习队列,这个算啥秘密呢……
我给大家讲课,不仅要告诉大家怎么做,还要让你们这些带兵的人先搞清楚,为啥要这么做。站队列的训练,是个立规矩,建纪律的过程,它练的可不只是胳膊腿儿,它练的是心!
大家都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可怎么才能做到这个,是天天用嘴说么?小队伍还可以靠义气充充门面,大队伍呢?千军万马呢?所以这个里面学问可就深了。
其中这个队列训练,就是要把行动一致练成每一个弟兄骨子里的习惯,大家不仅穿一样的、吃一样的、用一样的,将来窝铺里的铺盖、睡觉、起床都要是一致的……严格坚持下去,就会有一支令下如山倒,冲锋都向前,后撤有次序的队伍。
一支队伍铁一样的纪律,不是靠着打、骂、杀、罚建立起来的,靠得是我们每一天认认真真的训练,靠得是我们这些领兵人身先士卒,以身作则的表率作用,就是说想要带出一支好队伍,你们这些带兵的要先明白其中的道理,要先把它做好。
这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你们要先把它吃透了,看到了训练成效,才好一级一级地教给下面带队的弟兄们。你老哥几个,可别说我这个少当家的不偏着你们啊!”
少当家把要说的事情说完了,两圈人都安静下来,秦虎一个‘练心’的说法,尤其在这些老兵心里,就像捅开了一层窗户纸,随着新鲜气息,透进来的是光亮和希望。
“扛了十几年的枪,这兵是他娘的白干了!”
“是啊,早前咋就没人跟咱说说这个?”
“说个屁,他们根本就不懂这个理儿,都是跟着当官的瞎比划!”
方奎一声感叹,引得卢成和郑道兴叹骂连声儿,静静寻思了一刻的刘旺财也跟着说道:“还得是咱少的!教了怎么做,还明白为啥这样做。少的,你是咋寻思出这个道理的?”
“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学问和本事都是这样积累下来的。以后咱们课堂上也是这样学,不要只听我讲,要多问为什么,要往深里想,一个人想不明白就大家一起讨论,这样才能学的快,学的牢靠,学了就能用上。”
“兄弟,俺们这些大字不识的老粗,怕是想不出这样的道理,还得你抽空子给哥哥们多补补,俺觉得这个饭点就不错……”郑道兴看秦虎,那咋瞅都像自已亲兄弟,心里有啥想要的,他是脱口就讲,主要还是脸皮够结实。
“俺看成!也算俺老奎一个。”
看着少当家点了头,几个老兵头儿可就坐不住了,风卷残云干完了午饭,呼啦啦起身都跑着找自已的兵去了,就连方奎也要去两位当家的那儿磨叨磨叨。他们几个前脚刚出去,窝铺里三泰、满囤一群就围上了秦虎……
“少当家的……”
“老大……”
“咱特战队将来可不能只跟着他们打下手……”
“对对对,咱得搞点钱财,把咱特战队多整些人手……”
一声不吭听了许久的成大午也说话了:“虎子,啥是战争形式?战场形态又是个啥?”
“大午问的好,现在都是咱自已人了,少的你给细说说……”老蔫早想问这个,已经憋了好一会儿了。
秦虎伸伸胳膊腿儿,瞅瞅一圈期盼的眼神儿,“唉!你们是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啊……”
……
下午的队列训练,效率一下子就高了起来,少当家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为了怕弟兄们训练枯燥不能持久,最后他把正在窝铺里进行搏杀训练的特战队喊来,跟成大午专门为一众弟兄表演了一下徒手搏杀。还在奉天时,哥俩个就有过多次的交手和研讨,这几日里,俩人为教特战队,晚上又把搏杀训练续上了。俩人拳来脚去那可都是真功夫,招式是秦虎前世里当兵时习练的简易又凶狠的擒杀技,直把周圈的弟兄们看了个热血狂涌,连隔壁的饭菜都不香了。
忙了一整天,晚上还有重要的一课,秦虎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自已窝铺里,边吃饭边翻翻晚上要讲的课页,对于这支队伍,对于自已,这都是个极其重要的开端,他不敢有一丝的浮皮潦草,拿下老石梁的时候,这些课程他就已经在认真准备了……
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狗子颠颠地闯了进来,秦虎抬头楞楞地看他,这家伙一脸笑意,张嘴可把秦虎吓了一跳,“少当家,快去瞅瞅吧,外面要打起来了!大当家让俺来喊你。”
“出什么事了?”秦虎眉头一皱放下了筷子。
两位当家的那里人手很紧,身边只留下了狗子、巴子和三四个老弟兄,守着满屋的枪弹和钱物,这几个人轻易是不离岗的。怎么这小子还满脸带笑的?
“二大队的人今儿晚上要开课,他们打了饭就把大堂占了,今天是咱们大课堂……不不不,是咱石梁讲武堂第一课,一大队的弟兄们也要听,大家往里挤,厅里就占不下了,挤着挤着两边都不乐意了,吵吵地要挑了房顶子啦!当家的都过去了,大当家让俺来喊你过去。”
“我操……不让人安生啊!”
秦虎拿起课页挥手就跟着狗子往外走,窝铺外静悄悄地,特战队的几个人也跑没影了。秦虎眉头拧起,张口急问道:“狗子,当家的屋里谁在值守?”
“少当家放心,有巴子带三个弟兄看着呢。三当家的和轮班歇值的弟兄们也在屋里。”
秦虎稍稍松了口气,一路小跑赶到了大木屋外,只是瞭了一眼,立刻就急了,情况远比狗子想的说的要严重!
夜幕初降,山沟两头都隐在了黑暗了,只有这处大屋,内外火把辉映的一片光华,大厅里三百弟兄已经挤成了压缩罐头,吵吵成了类似纺织厂噪音难耐的生产车间。两位郑当家正在东门口一个个往外拉人,而西面小门处,进不去的弟兄还要往里拥……
秦虎先把两边厚厚的门帘都挂了起来,先给里面通通风,然后把手里的课件塞给狗子,“贵叔,斗叔,快快,快去两面往外拉人,让他们都出来门前列队,再晚就要出事了!”
秦虎瞅瞅东门口内已经被拉出了一小块空处,自已能挤到支撑大屋梁架的排柱前,秦虎也顾不得太多,拍拍前面两个弟兄让他们半蹲下身子,他踩着他们的肩头,武装带圈住高柱就蹿上了梁架……
一声呼哨在吵吵的脸红脖子粗的众人头顶响起,接着就听见了少当家声嘶力竭的喊声:“弟兄们,去大门外列队,我有话讲!慢一点慢一点,别推搡,都闭上嘴,听命令,最里面的弟兄不要动,先坐下等着……”
秦虎一遍遍的高声大叫,嘴里干干地没了唾液,脑瓜子嗡嗡的已经有了缺氧的迹象……他爬上高处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只吓的浑身冷汗透湿了内衣!
特战队的几个人和樱子,连着那个小金宝都被堵在了黑板前,杨老啃和刘旺财挤在了中间,正在拉扯劝说,都是一头的汗水;郑道兴和卢成也被挤在后面东西两门中间的地方,说啥都没法施展……
大厅里四周是壁炉,排柱上是火把,再加上这压缩在一起吵架的人群,这就是要自爆的状态了,如果再有个坏心趁乱的……
“慢一点慢一点,排队往外走,出去透透气儿……列队列队……”
郑道兴和卢成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跟着叫嚷,他俩先分开挪到了东西两个门口,配合着高处大梁上少当家的令号,大声吆喝着慢慢把挤在大屋里的人群缓缓地疏导出去。
黑板前刚刚宽松出一块地方,小金宝手扶了扶身边的樱子,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秦虎在梁上瞧的清楚,快速在桁架上爬过去,身子落地赶紧钻到了已经躺倒的金宝身边,伸手就解开了她领口疙瘩扣,“樱子,给她捋捋前胸后背,这样这样,压一压她胸口,慢点慢点,要有节奏……弟兄们,闪一闪,把人抬外面先透透气……”
好一通危险的混乱,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秦虎坐在雪地上,看着慢慢缓过气儿来的小金宝,耳中听着东边大当家高声的呵骂,心中那种挫败的情绪被压下去又冒出来,这样的队伍,如果这也能叫做队伍的话,它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看到点希望?
成大午和老蔫瞅着脸色阴沉一声不吭的少当家坐在雪地里,带着特战队的几个人杵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秦虎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长叹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往前走吧!
“你们想听什么样的课,我会不给你们讲吗?你们知道为啥我要把特战队的营房建在那里的?你们一声不吭,擅离职守,要是今晚有人趁乱逃了,我们前面的努力就是前功尽弃!如果刚才因为屋里缺氧死了人,如果里面乱了,大家互相踩踏,你们想想刚才有多危险!我带的队伍跟老百姓不一样,跟胡子不一样,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军队都不一样!现在,你们马上回营房……”
没人敢出声,搀着水根,扶着小金宝,扎头往营房走,像打了败仗。
“啥是缺氧?”樱子扶着小金宝,嘴里还是忍不住咕哝了出来。
樱子轻轻的一句,把秦虎阴沉的脸色给气成了苦笑,“你们去前头,听完了再回去!”
秦虎三两步赶到大屋前,寒风里列队的三百弟兄低头耷拉甲地早没了上大课的兴奋,这可是任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秦虎调整一下情绪,缓缓地开了口:“弟兄们,你们今天有这么高的热情来上课,我和当家的本来是很高兴的,可现在我要骂了,你们是群啥也不懂的土鳖。
军令你们不管了,当家的话你们也不听了,连自已的小命都不要了?这大厅里为了暖和明亮,烧着炉火,点着亮子,那都是要消耗氧气的,我们人喘气也是要吸氧气的,这么多人吵吵,空气里的氧气消耗的更快。
大屋里封得严实,空气不流通,外面新鲜的空气进不去,你们再闹上一刻,就会憋死几个!刚才看见金宝晕倒没有,一会要是接连倒下几个,你们觉出头晕胸闷了,就会争着往外头跑,你们里头人挤人,压的跟酸菜大缸式的,人推人,人踩人,不用别人来打咱们,你们就把自已个给灭了。
你们是一群土鳖!完蛋玩意儿,气死我了……也把我吓的够呛,你们都听到了,我的嗓子都喊哑了,一会儿还要给你们上课……”
已经缓过气来的弟兄们,虽然是挨了骂,可听着少当家骂人,是又涨学问又后怕,他娘的,咱还真就是群土鳖。然后,心里那股子听大课的心气儿又被骂了回来。
秦虎瞧着弟兄们都抬了头,咽咽吐沫接着说道:“大家想听课,想学本事长能耐,这个当家的和我都高兴,可咱是队伍啊,要讲规矩讲纪律。你们知道军队的讲武堂是怎么上课的?那是军容整肃,站有站姿,坐有坐样的,哪儿像你们今天这个熊样儿,像听说书看大戏的。”
哈哈哈哈哈……
“……将来有一天,你们听了我的课,又学成了个半吊子,还要去跟别人吹牛逼,说你是老石梁讲武堂出来的……那人家就一定要磕碜你了,啥胡子讲武堂,是听曲儿看大戏来的吧……
那样的话,不仅丢了你自已的人,连我这个少当家的脸也就只能搁裤裆里了!
……今天是咱老石梁的大日子,是弟兄们你们自已挑的好日子,我知道你们都想听这第一课,可咱眼下条件有限,容不下这么多人上课,但我保证每个弟兄都不会少听了一个字!下面听我命令……
第二大队,全体都有,进大厅列队上课。”
“是!”
二大队排队进入,虽然还是不齐整,但总算有了点庄重严肃。
秦虎转身对列队的一大队道:“屋里还能容下百十个弟兄站着,我看把这个机会让给老石梁的弟兄们,咱一大队的老弟兄明天再听也是一样的。”
面对两位当家的和秦虎,这次郑道兴和卢成不敢再争了,抬手敬礼:“是!”
可看着小队副带着些弟兄进去了,郑道兴和卢成又嘻嘻地靠了过来,“兄弟,还是你厉害!哥哥是真服气。”
秦虎拍拍胸口:“吓的我够呛,幸好没出事儿。”
“俺俩没想跟老旺、老啃他们抢,进去想劝劝的,可进去就出不来了。他娘的,真是好悬!”
“这事儿也赖我,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不敢错眼珠子啊!”
“少的,俺们的兵在里面,俺俩也不回营房了,就在门外守会儿吧?”
这下秦虎点了头:“你俩一人一边门口,冷了就进去暖和暖和,注意课堂秩序。”
有了秩序,大屋里还是能多容下几个人的,二大队的在黑板前列队坐下,周边贴着墙根儿又站满了一圈,中间还留下了走路的通道。特战队的人也没全回去,还是把侯明、小黑留下听课了,樱子拉着小金宝也在黑板侧面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
秦虎站上了讲台,其实那里是没有台阶的,只是在黑板前摆了一张八仙桌。秦虎终于看见了水壶水碗,咕咚咚先灌了半碗水,这才转身跟两边的当家的打声招呼:“当家的,咱这就开始了?您两位要不要给弟兄们再说点啥?”
“嘿!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今天是好日子,赶紧开正题儿吧!”
秦虎点点头回身面对着满堂的弟兄提高了嗓门:“弟兄们,当家的说了,今天是好日子,是咱老石梁弟兄们一个重要的日子,今天咱们的大课堂正式开讲,来,咱们一起从心里庆贺一下,鼓掌,呱唧呱唧。”
哗哗哗哗的掌声轰然响起,热烈的精气神儿终于回到了正轨……
“从今天起,我们每个晚上要讲上两节课,一节课是思想课,一节课是军事课……”秦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六个大字,“思想课,就是要讲古论今,通过分析这些以前和现在发生的事情,来让我们学会怎样想事情,在遇到难题时,能思忖出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能让我们每个弟兄,让我们的队伍,有光明的前途。
军事课,就是教大家练兵打仗的学问,我相信,只要你们用心学,一定会涨本事的。
今天我们的思想课是第一课,从哪里开始呢?我想了好长时间,决定讲一个大家一定非常想听一听的人,是谁呢?就是张作霖张大帅!我们来详细讲一讲张大帅的起家、壮大和归天,来讲讲这个也曾是江洋道上的前辈,他对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把握,来讲一讲为啥是他成了东北王?
这里面要讲到日本和大清的甲午战争,老毛子和小日本在咱关外打的日俄战争,讲讲咱关外的各方势力,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说说大帅的归天是怎么回事,会给咱东三省带来什么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