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离了通远堡,本就没打算往远里去,就在小金宝和王廷禄勾心斗角地拌嘴时,他在连片的庄稼地后面,选了一处丘地山林停了下来,这里视野开阔,把一条南北的道路远近看了个通彻。他在王家大院看到那个胡子的片刻间,就想明白了他们的目的,这些胡子从清河城一路紧跟过来,目标一定是红儿的家刘家河,因为这是胡子找到自已的唯一线索。自已往南迅速撤出通远堡,除了躲避王家的主场优势外,或许还能给胡子一个逃向刘家河的错觉,自已就在这里瞧瞧他们下面的行动。没想到本来只想见识一下王家老爷这样的人物,增加些对现实社会的了解,却成了又一次跟胡匪较量的引子。
举着望远镜把出来通远堡的每一辆大车、马匹都仔细观察一番,盯了好一会儿,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目标,不清楚王家来了多少胡子?如果他们回头跑掉那可就太让自已失望了!
正要喊红儿把包袱里的闹钟拿过来,就看见从通远堡方向两匹快马奔了过来,秦虎急忙举起了望远镜盯了过去,马匹越跑越近,不是自已见过的胡子,后面那个好像是王家那个门房……
嗯,不错!是那个门房。好你个王廷禄,还真是肯给胡子卖力啊!不过……看来老石梁下来的胡子肯定是不多。
紧盯着两匹马跑了过去,秦虎一下子心里轻松下来,跑下高坡去看看闹钟,此刻是下午差十分三点了,暗暗盘算一下时间,这两个家伙如果顺利找到红儿的家,立刻就会发现人去屋空了,自然从邻居那里也没啥有价值的东西可查,这个秦虎早就做了安排,接着如果两人快马回返的话,估计最快也要晚上七点左右才能回到通远堡,下面自已就是选择出手的目标和时机问题了。
秋日明媚的阳光下,红儿找了片水洼去饮马了,一块毛皮褥子铺在青青的草地上,秦虎叼着根草茎躺在那里静静地想着,不远处红儿轻轻哼着二人转。
一只白净净的小手在秦虎眼前呼扇着,被阳光照成了半透明的粉红色,看看直愣愣望着天的秦虎没理她,红儿拉开秦虎一只抱着后脑勺的胳膊就枕了上去,秦虎让让身子,红儿又挤过来,秦虎揪下这妮子头上的瓜皮小帽扣在她明艳艳的脸上。两个人就安静地躺在那儿,谁也没说话,等过了一会儿秦虎轻喊红儿的时候,这妮子却偎着秦虎睡着了,秦虎起身把红儿抱回了大车上,拉开被子给小丫搭好,顺手给她脱了脚上的绣鞋,然后在车旁的空地上摆了个架势就练了起来。红儿细眯着眼睛偷看着练拳的秦虎,在困意中挣扎着不愿睡去。
天擦黑的时候,秦虎正要喊醒红儿,这妮子却已经醒了,两人收拾利落套好大车又回到了大路上,慢慢悠悠地向南行去。
走了一段路,秦虎看看地形,调转车马又停了下来,秦虎跳下马车道:“红儿,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红儿前后看看昏暗的路上已经少有行人,回头忽闪着大眼问道:“虎子哥,那俺该做点啥?”
“一会儿听我命令,驾着大车慢慢往前走,稳着点就成。我要学学杨二,也做一回棒子手。”秦虎咧着一口白牙嘿嘿地笑着。
晚上八点钟都过了,秦虎终于等到了王家的两个人,在这段直直的道路上,当两骑快马出现在秦虎的望远镜中时,秦虎吩咐一声红儿:“往前走。”说完放下望远镜,把车顶上一根两米来长的树枝快速横握在手中,屏气凝神蹲在车辕上。当头前的一骑马头赶过秦虎身侧时,秦虎一棍子就把马上的家伙给抡了下来,没等秦虎跃出去动手,后面第二匹马突然受惊之下,一个拿桩直立就把马上的那个门房给摔了下去。秦虎没费劲儿就把两个家伙擒上车来,把二人绑牢,两匹马栓在马车后面,一路又赶回了下午秦虎和红儿休息的那块僻静地方。
秦虎把两个人分开绑在树上,再次堵上了嘴,先来到那个看门人身边矮下身形道:“怎么样老哥?这趟刘家河找到俺齐家人了?”
本已惊惧非常的门房,听着眼前年轻人的戏谑,不禁从脊梁沟涌出一股极寒,怪不得家里的王老爷吓成了那样,这年轻人比他们说的还厉害的多,王家这边的行动都在人家的盘算之中,看来王家祸事不小!
想到这里忙镇定心神央求道:“少掌柜饶命!你有啥吩咐,俺、俺照着做,求您放过王家这遭!”
“那就先说说你王家和老石梁胡子的关联?”说着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俺叫王三,是王家的远亲,早年跟着王家老爷跑垛【收采山货的马队】,这辽东山里大大小小的绺子是避不过的,那时候就认得老石梁的大当家老石头了。十年前,王老爷在这通远堡定了下来,家业大了也就不再进山赶垛了,可胡子下山采办有时还来家里打间落脚,想过安生日子,这胡子是惹不得的。前些日子,老石梁的四当家和一个女人到了王家,说是看上了刘家河齐皮匠家的姑娘,让王家帮着设个局儿……”这王三显然是见过些世面,知道秦虎不是个好相与的,便竹筒倒豆子的讲了下去。
秦虎听他说清了绑红儿上山的事情,便又问道:“这辽东山里的绺子你可熟悉?”
“熟!绺子的规矩、地盘俺倒是熟,只是十来年不进山了。谁愿跟这些没定准儿的混人打交道?沾上一身臭,惹又惹不起!”
秦虎缓缓点了点头,又道:“要我放过你俩和王家也不是不可,但下面我问你的,你要有一句不实,王家就是灭门之祸。”
盯着王三点了头,秦虎问道:“现在王家来了多少胡子?为啥他们不去刘家河?现下还在王家吗?住在什么地方?”
秦虎这一问,王三的冷汗刷拉一下就冒了出来,可又不敢不回,“一共来了三个,两男一女,那女的做主。看样子他们是不敢往刘家河,才逼着我家老爷派人去的,现在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想必还不会走,应该是住在家里的,每次外面来人都住二进院子南厢的。求求少掌柜,您千万别带着兵去抄家,俺回去跟我家老爷说,你要啥?俺王家有的都好商量。”王三在王家显然是个有身份地位的,知道躲不过这一劫,这时倒是冷静下来。
秦虎堵上王三的嘴,默默地在林地里走了两圈,来到红儿身边拿出包袱里的纸笔,然后拎着马灯回到了另一个家伙身边。一边低声讯问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过了一会儿,秦虎又回到了王三这里,拿出纸笔问道:“王家的院子是什么样子的?里外都住着些什么人?你现在给我细细地说说。”
这次秦虎问的格外详尽,两边跑来跑去地核对几次才停下来,此刻他是定下了主意要夜探王家了。
对于老石梁绺子里的情况,秦虎是一丝也不愿放过,哪怕暂时没有力量鹊占鸠巢,他也希望回奉天后能跟海叔尽快想出办法,时间不等人啊!
秦虎把写写画画的几页纸放回包袱时,看到从清河城收缴的迷药,突然有了拿两人试一试的冲动,拎着包袱回到王三那里,对王三道:“你王家为过自已的安生日子,勾连胡匪助纣为虐,对齐家那可是破户亡家的灾祸,你王家又如何不遭报应?也许你现在还想着尽快脱身回王家报信,但我告诉你,那不是帮王家,而是帮胡子,你俩按我说的办了,或是对王家最好的结果。”
这王三听秦虎一番言语,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使劲点着头道:“多谢少掌柜仁义!俺听您吩咐,千万莫毁了这一大家子。”
“我不想杀你两个,你两个身上的东西俺不动,马匹也给你们留下,但你两个要安心在这里过上一夜,明天天大亮再想办法脱身回王家,实话实说也好,不提碰到我也罢,不管王家发生了什么事,咱们的恩怨就算了了。如果你俩不听劝告,挣脱回去报信,惊动了胡子大杀起来,王家绝难幸免!”秦虎不想随便杀人,但又不放心迷药的效果,担心俩人坏了自已计划,因此先出攻心之语稳住二人。
王三最担心此刻秦虎带着兵去抄家,听说王家尚有一线生机,自已也能保全性命,不由喜出望外,兴奋地连声感激。
秦虎从新检查一下两人手脚的绑缚,堵嘴蒙眼后又把二人身边上的碎石木屑清了一遍。先拿过红儿沾湿的毛巾围上口鼻,取出圆盒内木屑状的迷药在铜杆里点燃了,把一头的鸭嘴对着王三试着吹了片刻,暗夜里一股股淡淡的青烟喷到了王三脸上,秦虎又跑到另一个家伙那里试了几次,然后掐灭了迷药的火头,蹲在王三面前给他号脉计时。
不到十分钟,两人就先后进入了昏睡状态,这药还不错!只是不知道药力能持续多长时间?现下可没时间继续试了,秦虎再次点燃了迷药,每人又给薰了几分钟这才作罢。
……
晚上十点钟,秦虎和红儿都是一身富家少爷的打扮,住进了通远堡火车站旁一家颇具时代气息的旅社,包了一间客房,又赏了堂倌几个铜板,嘱咐了堂倌天不亮就启程后,两人饿着肚子进了房间。中午走的匆忙,晚上又要劫道,两人就把晚饭错过了。此时秦虎更是顾不上这些,开窗观察了一下外面才坐在床上打开了包袱。红儿睡了一个下午,刚才还跟着秦虎捉了人,此刻小丫头还处在莫名的兴奋里,就坐在对面看着秦虎把短枪匕首、望远镜和手电、迷药火柴一样样地从新收拾了一遍,又把审问得来的王家大院的房屋结构和人员住宿情况默默记得牢靠,然后打开红儿的包袱,把那身儿对襟大褂重新换上,闹钟放在枕前,这才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屋里四张木床,被褥都还干净,可红儿偏偏就在秦虎身边挤着躺了下来。这次秦虎没躲没闪,一会儿又要潜出潜入,乘此空闲也好嘱咐一下这妮子。
秦虎还没开口,只听肚子‘咕噜’一声叫唤,红儿却先说了话:“虎子哥,都怨俺!午饭时光着急了,也没多买些吃的带上。”
“我在外面跑时常遇到这样的时候,早就习惯了,倒是你非要跟着我瞎跑,你瞧瞧,跟着我饿肚子了吧?”说着伸手在红儿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红儿不饿。”小妮子话声刚落,肚子也不争气地一声轻响,两人都轻声地笑了起来。红儿侧身一搂就偎进了秦虎怀里,低低的声音道:“俺乐意!”
“你跟着爹娘去奉天多好,一大家子在一起又热闹,奉天城多热闹啊!跟着我出来找罪受还担惊受怕的,不知你这小脑袋怎么想的?”秦虎知道这妮子对自已的意思,可还是想着把她劝回去,不然会耽误自已的大事。
红儿脸贴在秦虎的胸前,悠悠地道:“红儿没见过啥世面,可红儿心里明白虎子哥不是一般人,俺怕一撒手就再也不能和你在一块儿了。”
感受着小妮子柔柔的情意,秦虎感动之余也不知如何相劝,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丫头,你是咋说服你娘的?”
“爹爹和娘都说了,你是红儿命里的大贵人!跟着你,俺爹娘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许了的。”
秦虎笑道:“还大贵人,那得多贵?”
“反正老贵了!俺家里也没啥谢你的,只好把红儿抵给你了。虎子哥,你要不要?”也许是屋里暗暗的环境让小妮子胆子大了起
来,说完就满含情意地盯着秦虎,这次没有害羞和躲避。
秦虎突降到这个时代,时间毕竟是短的,只是因为两世军武的血脉更易相连相通,他潜意识的深处,仿佛老天安排了一个特殊的军事任务,要自已努力去完成它,而在其他方面,他确实还没来得及融入这个现实的世界。面对红儿不时的情意缠绕,虽然也有小小的心动,但他更多还是惶恐无措的,再想想自打看到这个纯纯靓靓的妮子,就对她爱护、怜惜有加,更是不愿伤害了她。
秦虎自自然然地把红儿轻轻揽入了怀里,有点像是自言自语的道:“红儿年龄小了些,等过个三几年,我们很熟悉了,红儿那时候还愿意风里雨里跟着,我一定要的。”
“虎子哥,你不哄俺?”
“不哄。”
一只白白的小拳头伸到了秦虎眼前,翘着勾弯的小指,秦虎笑笑,也伸出小指和红儿勾了勾:“红儿要听我安排,不能任性,知道不?”
“嗯呢!”小妮子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心里美美地默默咂摸起来。
秦虎看看枕边的闹钟,离行动的时刻还远,挪挪身体变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跟红儿道:“丫头,咋不说话了?”
“你一会儿还要出去,让红儿多抱一会儿,红儿就不怕了。”两人在路上时,秦虎已经把夜里的行动大致给红儿做了交待,红儿知道拦不住他,也只好鼓足勇气面对了。
“那我给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儿吧?你知道的多了,就不担心了。”
“虎子哥,你以前不愿说,红儿也不敢问,你快说呀!”红儿小小地抱怨了一下。
“我十四岁就跟着哥哥、叔叔他们上战场拼杀,打过好些恶仗……”秦虎把海叔给自已讲的经历简单地给红儿说了一遍,差点儿把个小妮子惊掉了下巴。
“……虎子哥,你读过讲武堂的?”
“……虎子哥,你跟着张大帅做侍卫的?”
“……虎子哥,你也在那火车上?你哥哥他……”
红儿听的一惊一乍,黑暗里不断忽闪着一双大眼,一次次发出低声惊叹。
秦虎把想交待的说完就住嘴不说了,红儿却意犹未尽地催着:“还有呢?还有呢?”
“还有还有,下次再说。我给你说这些是怕你瞎担心,一会儿我出去,能干就干,不能干我会带着你撒丫子跑路,你安心等着就好。”秦虎伸手把红儿的短发揉搓了个乱七八糟。
小妮子又撅起了嘴,可脸上却全是笑意,经秦虎这一讲,心里还真就踏实了不少,往秦虎怀里拱了拱就安静了下来。秦虎也闭目养神等着下半夜行动时刻的到来,屋里只剩下闹钟咔哒咔哒的走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