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房子就和地图中看到的一样普通,和周边的房子没有半点差别。
谢今华在门口伫立片刻,正想推门就发现门上好像有东西,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熟练地落下一串术法,门应势而开。
这房屋有两间,她抬手打量了一眼,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她随手撩来一缕感知了下,就是普通百姓,没什么特殊的。
她正要走向里间,白烟凭空出现,挥散白雾,是一张杏色纸条浮在眼前,她捞下来细细打量。
“阿姐。”
谢明昭等人也跟了过来,黎谨初瞥了眼门,率先走了进来。
谢今华立刻把纸条收了起来,塞进了香囊。
敏恪一把掀起门帘,果然看见敏嘉躺在房中,她闭着眼,似是睡着了一样。
“小心。”
“站住。”
敏芷就要进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黎谨初,后者则是谢今华,她的声音冷的要结冰了一样,就是旁边的盛徵听着都打了个颤。
“地上有阵法。”黎谨初看了谢今华一眼,上前把应天山的几人收到了旁边。
敏恪虽焦急,也知道阵法上的事急不得,只能巴巴看着黎谨初前去破阵。
“阿姐,这是什么阵啊?”谢明昭也有些看不明白,屋里懂阵的就两个,他只能看向冷着脸的谢今华。
“镇魂加匿形阵,基础阵法,不过结阵之人应该水平不高,藏匿的不是很好。”
谢明昭的目光始终在谢今华身上,可惜比起他,阿姐似乎对破阵更感兴趣,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
尽管早就知道这会儿谢今华有些不对劲,谢明昭还是有些失落,转头看向沈慕,后者会意,接过话题,“今华修过阵法吗?你看上去似乎很懂。”
谢今华愣了下,怔怔摇头,“没有。”
那她为什么会知道呢?她皱着眉,这会儿原主的影响很强烈,很多话都是她没反应就说出来的,是以她自已也很懵。
不过原主显然不是纠结的性格,这疑惑只一瞬间就消失殆尽,她又继续专心看向屋内。
“这是哪儿?”
黎谨初对阵法确实精通,三两下就破了阵,阵心之人也迅速醒了过来。
“敏嘉。”敏芷最先上前,小心将她扶了起来。
敏嘉似乎也很懵,“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人找到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何庆丰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偏偏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敏嘉抖了下,死死攥住敏芷的手,拼命往后缩,模样可怜的不得了。
黎谨初将将皱起眉,还没开口,何庆丰一个狗吃屎摔在了敏嘉脚边,在他身后,谢今华浑身寒气,这一脚正是她踹的。
“你要是不会赔罪可以去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脚惊到了,何庆丰缓了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恨不能当场把她撕碎,谢今华的眼神却比他还阴冷,他下意识后背一凉。
“你们两个是死人吗,不知道过来扶一把?”何庆丰被踹的那条腿已然站不直,他恶狠狠看向旁边的弟子。
两人几乎抖成筛糠了,却还是强撑着扶住了他。
缓了半天,何庆丰终于想起眼前人只是个小小弟子,当即看向黎谨初,“这就是雩清山的门风吗?小小一个弟子就敢对一派掌门动手。”
黎谨初皱眉看向谢今华,甚至没来得及说什么,谢今华浅笑一声,“掌门?这里哪有什么掌门?”
“放肆,”何庆丰怒极,大喝一声,引得门外来了些围观百姓,他更借势,“传闻中的仙门表率雩清山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吗?仗着门派大,就任由弟子欺辱别派掌门。”
谢今华静静等着他说完,眉目间冰雪消融,笑的单纯真诚,仿佛又变回了先前的样子,“你这话说的矛盾,你自居应山派掌门,我不过是个仙根都没有的普通人,我怎么欺辱你?大家方才应该也听见了,是他一直在骂人,我都没有理他。”
谢今华似是越说越委屈,还抬手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先前那一脚众人并没有看见,是以看见何庆丰气急败坏的模样,再看谢今华的委屈,众人心里立刻有了答案,看向何庆丰的眼神满是嫌弃。
更有好事者认出了何庆丰,“这不是那个只知道女色的何半截吗?”
“是他就不奇怪了,还恶人先告状,欺负一个小姑娘也不害臊。”
……
眼见着众人已经一边倒,谢今华冲何庆丰挑衅一笑,转身时又委屈巴巴,“谢谢大家替我说话,我相信长老一定会帮我说话的,大家早些回去吧,天快黑了。”
说着,她瞥了裴容一眼,后者瞬间会意,前去关上了门,彻底隔断了众人的视线。
门关上的瞬间,谢今华脸上的笑也随之消失,她歪头看向何庆丰,语气嘲讽,“自已平日里什么德性心里没点数吗?”
这次连黎谨初都惊住了,她的切换太过自然熟练,这和上午比起来,完全换了个人样。
何庆丰气的胸口都要炸了,懒得再理她,转头看向黎谨初,“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就此罢休,我身为掌门便是应山派的门面,绝不会让你们如此羞辱。”
“呵呵,”谢今华忍不住笑出声,神色天真,“应山派掌门……你真当得了几个应山派弟子的拥护你就是掌门了,没有掌门令,你算哪门子的掌门?”
沈慕看向谢明昭,他入门晚,并不清楚这事儿,谢明昭简短给他解释了一下。
他也惊讶,何庆丰是应山派的掌门,但确实在位几年了都没有掌门大典,也就是没有得到门派祖宗长老的认可,没成想连掌门令都没有。
既没有掌门大典,又没有掌门令,那何庆丰这个掌门就真的坐不住了。
看着那一派天真的面容,何庆丰有瞬间的慌乱,他继位几年一直在秘密搜寻掌门令,这一直是门中辛秘,她一个没有仙根的外人怎会知道。
他掩下种种心思,厉声否定了她,“放肆,我应山派掌门的身份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质疑的。”
他的反应越是激烈,落在在场的人眼里就越是不对。
谢今华毫不在意,收敛了笑容,淡淡道,“好啊,那你把掌门令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沉默了许久。
“世人皆知我接任应山派掌门已有四年光景,何须自证身份。念在你年幼,我今日便不同你计较。至于敏嘉一事,我三日后定会登门谢罪。”
他这反应就是服软了,也就是说,他真的没有掌门令。
谢今华并不准备放过他们,“你这是心虚了?假借应山派掌门的身份,做这些恶心事儿,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算了。”
何庆丰冷笑一声,猛地抬头,“你有本事就将我们带回去扣押着,我倒要看看修仙界怎么说。”
“怎么说?一个掌门令都没有的冒牌货做了无数辱没应山派和修仙界的事儿,你觉得他们会怎么说?”
她这是咬死了他没有掌门令。
也不知她为何会这么确信,何庆丰咬咬牙,知道此事不能传出去,只能强忍着想杀人的心拉下脸面。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可以给敏嘉赔罪。”
“嗯?”谢今华扫了他一眼,轻飘飘道,“那你自宫吧。”
谢明昭和沈慕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这才知道,那天她对徐乘风是有多留情了。
何庆丰面色一白,咬着牙道,“这个不行。”
“怎么?害怕了?那你欺负敏嘉时怎么就不想想她怕不怕呢?”谢今华的声音越来越冷,“你不是很会仗势欺人吗?”
看着沉默不发的何庆丰,谢今华反手抽出裴容抱着的霜降,一手扶起仍在害怕的敏嘉,替她理清眼前碎发,“他既然欺负了你,就该报复回去,对不对?”
说着,她把剑递到了敏嘉面前。
敏嘉怔怔看着剑柄的玉坠子在空中晃动,迟迟不敢接过剑。
“今华,这事到此为止,”最终,是黎谨初出手拿走了她手上的剑,“何庆丰身份一事,我会告知掌门,由修仙界共同讨论该如何处置。”
谢今华挑了下眉,“行吧,”她转头看向敏嘉,“机会我可是给过你了。”
“你可以走了,”黎谨初看向狼狈不堪的何庆丰。
看着何庆丰踉踉跄跄的背影,谢今华语气悠闲,“你的事还没完呢。”
何庆丰没再理她,在两个弟子的搀扶下迅速逃走了。
“色厉内荏的草包,”谢今华轻嗤一声。
会应天山的路上,众人格外的沉默,就连最活跃的许幼清和盛徵都是一句话不敢说。
到应天山天已经黑了,黎谨初考虑了一下,何庆丰估计不会就此罢休,她还得给应天山想想出路,今天是走不了了。
哄着敏嘉入睡后,众人才齐聚主屋。
“今日我们也算是和应山派彻底撕破脸了,”敏恪面有愁容。
黎谨初也是担心这个,她们总有走的时候,就怕何庆丰伺机报复。
所有人都在担心应天山的出路,唯独谢今华懒洋洋地盯着偏房,那里供奉着不少牌位,墙上还有幅画。
“那个画像上是谁?”
敏恪虽然急得不行,但考虑到她今日是对应天山有恩的,还是耐着性子答,“是我们的师祖,洛水仙子。”
洛水,想来这便是洛河口中的师姐了。
“听说她只在你们门派待了几年?”谢今华起身,站到了画前。
画上女子一袭墨灰色长裙,反手持剑,目眺远方,看着温柔又悲悯,确实有仙人风范。
她从旁边取过香,点上三支,对着画像拜了拜,这才转身看向敏恪。
“是的,师祖在门中待了七年,最后是战死于洛河遗迹处,具体情形我们也不太清楚,”敏恪说着愣住了,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洛河前辈是和师祖有关吗?”
“百年前,洛河前辈受洛水前辈所托,前来护住应天山,也身陨此处,”谢今华点头,简短解释了一下就看向黎谨初,“长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黎谨初点头,“你可曾听说过两百年前小姑山那一战?”
谢今华垂眸,仔细回忆了一下,“听说那一战长老一剑诛杀魔族首领,扭转了战局。”
“不是我一人,还有不世谷人帮忙,扭转战局的也不是我诛杀魔族首领,而是斩断了招魂幡,那东西可以化灵为魔,压制灵力使用,威力十分可怕。”
提及这段往事,黎谨初还是止不住地后怕,那一战他们赢得太艰难了,而那甚至还不是魔族主力。
“那东西一共有三个,小姑山的最先成型,洛水和聂参分别以命斩断了东南、西方的招魂幡,这才彻底逼退了魔族。”
“可惜如同灭谷的不世谷一样,洛水和聂参于那一战殒命,时间久了,世人便也渐渐忘记了他们的贡献。”
黎谨初的话语里尽是惋惜,他们做的贡献并不比她少,可这些到底是抵不过时间的摧残。
提到了不世谷,谢今华不禁想到了梦里的长晏,忍不住替她问了句,“不世谷真的灭谷了吗?”
黎谨初叹息,“无一活口。”
她始终觉得,灭谷是修仙界做最错误的事,可现在到底是挽回不了什么了。
谢今华睫毛颤了颤,虽早已知道,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悲伤,下一刻,她便意识到这是原主的影响在衰退了。
她没时间悲伤了,走出主屋,在院中蹲下,按着记忆中的阵法一点点结印落下,每一道阵法都附上一股灵力,那是洛河输给她的,随着灵力全部用尽,最后一道阵法也落下,结界彻底成型,自她脚下蔓延开,将整个应天山护于其中。
“应该可以了,”灵力耗尽,原主的影响也全然消退,她只觉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我有些困了。”
谢明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他算是发现了,阿姐别的方面容易变,唯独睡觉这点,真的是说睡就睡了,一刻都不等的。
敏恪带着他找了个房间安置好谢今华后,谢明昭和沈慕一起坐到了房门外。
“今华今天施法的时候,特别像是初见时的样子。”沈慕先开的口。
“你是说,阿姐恢复记忆了?”谢明昭语气低沉,今天下午,谢今华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很有可能。”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谢明昭想不明白,从洛河遗迹出来后分明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变了呢。
“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好奇,今华是怎么确定何庆丰没有掌门令的吗?”沈慕回想了下下午的情形,发现她好像是真的很确定,而不是说根据何庆丰没有掌门大典推断出来的。
“这事儿我们好奇也没用,估计只有阿姐自已知道答案,”谢明昭摇了摇头,这事儿太私密了,他实在猜不到谢今华是怎么知晓的。
两人又一头雾水地坐了会儿,听到房中呼吸平稳,这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