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柳新低头后退,再缓缓转身离去,再未看他一眼。
赵尚英知道,这个女人,可能从此要从他生命中消失了。她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善良,但她不属于我。
想到那时候,赵尚英跟随自已的母妃来源空寺礼佛,与礼部柳樾一家偶遇。
春风拂面,把对面的玉人儿吹入了赵尚英的心间。
十八岁,赵尚英被准立府。立府当日,皇帝赵基却命赵尚英跪于金銮殿四个时辰。
之后,皇帝居高临下地审问他:“你可知父皇今日为何罚你?”
赵尚英只觉自已从无行差踏错:“父皇,英儿自知身为长子,有表率之德,故而一向克已复礼,谨小慎微,功课上也力求第一,只想早日能为父皇分忧,实在不知父皇今日责罚之意。”
“色令智昏!别以为朕不知,你每月借你母妃礼佛之名,初一十五皆去那源空寺私会柳樾之女!”
赵尚英双眼一黑,他没想到这件事父皇会知道。
“你已年满十八,父皇既然已经赐你立府,也必将为你考虑成家之事。按理说少年情事萌动也并无不可,但你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而忘记自已的本位,不应该痴恋一个女人。你贵为皇家长子,将来为父分忧,抑或为国辅事,皆不可对任何事情多有情绪。帝王之家,有情乃罪!”
年仅十八岁的赵尚英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是什么含义。
从此,他克制住了自已的感情,再不敢与柳新私自会面。
但是仅一年后,年过不惑的皇帝赵基又纳了位年仅十七岁的新秀。而那新秀不是旁人,恰恰是柳新之妹柳意。
是啊,只有贵为帝王,才不必钟情于一人。
而我,若想先钟情于一人,必先让自已的地位高于旁人。
可惜自已苦心谋划,终于站上储君之位的时候,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又因高竟至有功,下谕旨为他与柳新赐婚。
他高竟至是什么人?
啊!不是因为高竟至是什么人,只是我——赵尚英,还没有位于人上人。
回忆总是残酷。
午夜梦回多少次,赵尚英都后悔自已当年既然已经做到那个地步,为什么没有多勇敢一点,为什么没有先要了柳新。
这一次,他不想让自已后悔。
储君之位又如何,明日新事尚且不知还能不能装这旧壶之中。
储君之位坐了二十年,坐得,实在够久了。
*
“来人!”
薛力深应声而入。
“今日法会,展家和高家出尽风头,他们两家人可都还在?”
“回太子殿下,还在佛堂法会场。”
“嗯,那就给两家恭喜一下吧。”
~
法会场,大雄宝殿。
“孤还未恭喜镇国公与高少卿。”
镇国公展琼与高竟至二人惶恐做礼。
太子看着二人,又将目光落在高竟至身上:“高少卿真是双喜临门啊。”
“不知太子殿下说的是哪双喜。”
“哈哈哈,还与本太子装糊涂。”
“臣不敢。”
太子装作无奈说道:“今日父皇赐婚,是为一喜;传闻兵部尚书陈孝信日渐昏聩,不被父皇所喜,而有意提拔高少卿你为下一任兵部尚书,此,乃二喜。”
“臣惶恐。大夏国各官任职历来凭陛下圣裁为准,臣不敢听信传闻。何况陈尚书才学卓绝为官有道,臣十分钦佩。传闻之事,亦求太子不要轻信。”
“呵呵。还有传闻高少卿才学过人但目中无人,如今看来,高少卿为人谦逊口灿莲花,传闻确实不可信。”
高竟至不敢再接话,只能揖礼以回。
太子说完高竟至,又着眼于镇国公展琼。
“镇国公大喜。”
展琼之父为大夏国开国重臣,世代承袭镇国公一等公爵之位,在朝中地位已经不凡。而今展琼之子展明戍边屡建奇功,年仅二十五岁已经封为都护大将军,旗下带领的展家军以骁勇善战而名声大噪,展明在军中的威望一时无两。如此发展下去,未来被封为一等军侯也不一定。
展琼微微抬手做了个揖礼:“谢太子殿下。今日事发突然,冲撞了殿下生辰法会,老臣在此还需向太子殿下赔个不是!”
在旁的展明亦俯身作揖请罪:“下官失仪,冲撞了殿下生辰法会,请殿下赐罪!”
太子道:“唉。展公与展少将军不必如此,孤自问能辨是非,自然清楚事情真相。”
“只是今日之事,对大夏来说,未免不是一个信号。孤还得仰仗各位,能像今日这般留下来,陪孤站在一起。”
太子一句话说得轻巧,却满是投机,在场三位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姜还是老的辣。
展琼淡定回道:“臣命为国命。老臣一家自大夏开国来,世代报国,忠心耿耿。日后太子殿下登上皇位,展家必当继续殚精竭虑,为陛下尽忠!”
展明朗声跟随:“为国尽忠,为陛下尽忠!”
“好一句为陛下尽忠!”太子对展琼的说辞十分不满,但对方言辞并无不妥,也不好发作。
“高少卿,那你呢?”
高竟至回道:“身为臣子,当以忠诚为本,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哈哈。”太子一声狂笑:“父皇果然没有看错诸位,诸位都是我大夏国的好臣子。”
*
待其他人都退出去,偌大的大殿之内仅剩太子赵尚英。
赵尚英仰着头,看着眼前高大又庄严的佛像,悲慈的目光俯瞰着他。佛前的供桌上,香烛摇曳,燃香起烟,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无论是生辰日还是忌日,父皇都不在意。菩萨啊菩萨,我母妃不够得到您的悲悯吗?
护卫将军薛力深在大殿之外,看着主子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良久,有些不忍地走了过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太子赵尚英轻声道:“是时候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