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木凳子上,心思各异,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老郑头能明显感受到对面的一大一小并没有恶意,但他也不会主动找麻烦。
最后,还是楚清鸢先开了口,毕竟,也是他们有求于人。
“老先生,我们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故事中的才子到底是谁?他到底去了哪里?”
老郑头刚要回答“不知道”时,视线触及了楚清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似乎有洞察一切的魔力,他没法子按照原来准备好的话语去回答这个问题。
见老郑头犹豫不语,楚清鸢出声提醒:“老先生?”
老郑头回了神,“你们是什么人?”
十多年过去了,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打探过去的那事情。它一朝被翻开,没有目的谁信?
说着,他顺手拿起了凳子旁靠着的砍柴刀指向楚清鸢。
慕凡见状,直接掏出了手中的剑。
老郑头没有畏惧,看来,这个小孩子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楚清鸢转头,对着慕凡道:“把剑放下,他不会伤我,也伤不了我。”
一个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如果想伤她,就不会开门。
她刚才进门时,就已经发现了门口上有一个洞。
慕凡没有一丝犹豫,剑收鞘。
老郑头也放下指向楚清鸢的砍柴刀,“小公子,好魄力!”
楚清鸢脸上依旧笑着,“老先生,您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了吗?”
老郑头清楚,面前的小公子能谦逊有礼地询问,不代表他不会逼供。
老郑头抬眼,看了眼天空,这个秘密,他守了十七年,也不知自已还有没有下一个十七年。
“也罢,孩子,我和你有缘,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故事就是故事,真真假假,还要你自已去判断。”
楚清鸢歪头,“您请讲。”
老郑头苍老邈然的声音传来,似乎有种魔力,将人拉进了故事里面。
“才子与女土匪成婚的第三年,才子的父亲知晓了儿子的下落,让寨中的线人转交了一封信给才子。”
“看过信后,才子每日的心不在焉,被女土匪看在眼里。”
“其实,女土匪早就知晓那线人的身份,也知道了才子的身份。”
“她在等,等才子对她坦白,但才子显然不想自已的爱妻为难,所以,趁着女土匪外出的时候,才子悄悄离开寨子,回了家。”
“原来,那封信上写了才子母亲病危,希望他回家一趟。”
“可是,才子没想到,这是父亲的圈套,自已成了父亲威胁女土匪的利刃。”
“女土匪知晓自已的夫君出了事,陷入了两难。她是一个妻子,但她也是山寨所有兄弟们的亲人。”
“最后,女土匪假意答应才子父亲的请求,换取才子平安,暗地里却偷偷将才子父亲要求藏匿的东西运到了别的地方。”
“但女土匪没想到,刚运完所有东西,寨子里就多了数十名不速之客。那群不速之客身穿黑衣,黑巾蒙面,武功高强,寨子里的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很快,寨子里的人几乎被屠杀殆尽。”
“才子赶来山寨时,见到了一片尸山血海,以及自已奄奄一息的妻子。”
“女土匪在临死前,见到了自已的丈夫。”
“她对才子说出了当时两人打赌时才子承诺的另外两件事。”
“其二,就当两人不曾遇见,其三,活下去。”
“女土匪在才子的怀中咽了气,才子抱着她,发现自已的妻子怀有了身孕。”
“一尸两命。”
“后来,暗杀的人又回来了,才子躲进粪坑里才逃过一劫,而他,也知道自已的父亲是杀死爱妻的帮凶。”
“才子隐姓埋名,离开了永宁镇,他始终记得自已对妻子的承诺,他会好好活下去,但他也没有忘记自已身上背负着的血海深仇。”
“至于才子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为自已的爱妻复仇,也不得而知。”
很久,老郑头也没有再开口,他所知道的故事只有这么多,至于故事的结局,他也无法下一个定义。
听完这个故事,楚清鸢仍旧有疑虑。
“老先生,这位才子姓刘还是郑。”
老郑头一愣,看来这位小公子也是眼光毒辣,一听就能联想到那人的身份。
“小公子,他姓刘。”老郑头没有隐瞒,直言不讳。
楚清鸢蹙了蹙眉,按照故事所说,才子的父亲是永宁镇的镇长,他姓刘是一定的,但是,郑国公姓郑,身份上还是有些差错。
而卷宗中藏有的信件,落款确实是长公主的印信,不可能造假。
如果说当年长公主楚宁杀了刘耀兴的妻子,他为了报仇改名换姓,成为郑厦来到楚宁身边,这说得过去。
但是在大虞,官府有专门的文书,它记录了每个百姓的身份,很难假冒,隐姓埋名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而且,他为什么要姓郑?
这么一想,楚清鸢的视线从桌上的水杯落到了对面的老郑头身上。
莫非,与他有关?
“老先生,您知道一个叫郑厦的人吗?”
老郑头听到那个名字,恍惚了一下,眼中浮起一抹痛色。
他嘴角微颤,声音略有些哽咽,“郑厦是我的儿子,十七年前,我也算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的儿子在读书上很有天赋,与镇长的儿子刘耀兴并称永宁镇的“双璧”,两人也是惺惺相惜,关系很好。
他以前也是文人,但郁郁不得志。为了给儿子赚取前往宣城参加春闱的盘缠,他冒险参与了一批物资的搬运,只是他没想到,那场搬运是灭顶之灾。
为了躲避屠杀,他一直藏在粪坑,而他的儿子,因为他晚上没回家,在来找他的路上被那群杀手杀了。
十七年前的那场屠杀里,他就是幸存者之一,而另一个幸存者就是刘耀兴。
所有的一切在楚清鸢的脑海中清晰起来,一句话脱口而出。
“所以,刘耀兴顶替了郑厦的身份,前往宣城,寻找真相。”
老郑头双眼微红,点了点头。
“老先生,抱歉,让您想起了自已的伤心事,但是,我们同样是为了真相而来,所以,还请您回忆一下,您知道当年你们负责搬运的那批东西到底被运到了哪里?”
老郑头咳嗽起来,楚清鸢忙将桌上的水端给他。
他喝了一口楚清鸢递给他的水,说道:“记忆久远,当时还在夜里,已经记不清了。”
就在楚清鸢有些气馁时,老郑头突然又来了一句话。
“不过,当时,我们一行人似乎闻到了一股花香。”他皱了皱眉,脸上的皱纹很是明显,“那好像是桂花香。”
“桂花香?”楚清鸢略有疑惑地开口。
桂花开在九月,似乎就是现在这个时节,看来,老天都在帮她!
“是的,就是桂花香,同行中有人还因桂花香过敏而放弃了搬运。”那人,也是幸运。
楚清鸢的疑惑基本已经解开,她要再去看看那个寨子,找到那批东西。
如果她猜的不错,那批东西,很可能就为了夺位准备的兵器。
至于到底是为谁夺位而用,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老先生,今天打扰您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楚清鸢和慕凡起身告辞,在起身时,楚清鸢看了慕凡一眼,慕凡心领神会。
老郑头站起来时,楚清鸢先一步说:“您不用送,我们自已离开。”
老郑头目送着两人离开,他有预感,当年的事情,很快就会真相大白,那些无辜之人,包括他的儿子,都会得到一个公道。
他静静地坐在木凳子上,直到天黑。
等他收拾东西时,他发现桌脚摆放着一个荷包。
老郑头以为是两人遗留下来的,但看荷包的样式,似乎是永宁镇特有的。
他打开荷包,里面有一些碎银子。
那一刻,他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握着荷包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