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只觉他近来当真是性情大变,正欲再劝他两句,却惊见他竟径直下阶去了。
裴佑心下直道不好,“不要命了你小子?”随之赶忙跟上去。
萧觐堂一直留意着沈玉丛,压根没注意上头下来了什么人。
盛屹眼尖,往上一瞟,便瞧见人群中有唐清典正在往下走,仿佛还是冲他们过来的,忙朝赵戡招了几下手,“赵统领,人杂,别叫不轨之徒冲撞了王爷跟王妃。”
说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叫侍卫环住萧觐堂与沈玉丛。
赵戡立即领会,当下便命手下围住了萧觐堂与沈玉丛,形成个圈子来护卫。
盛屹当先走在前头,果见唐清典那个莽撞小子朝他们这边就过来了。
盛屹点了两个侍卫,轻声吩咐,“挡住他,不行便捂住他的嘴架走。”
岂料沈玉丛恰好停下来略作歇息,一仰头,隔着白纱便瞧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目光一滞,身子也不由僵硬。萧觐堂察觉出她的异样来,顺着她眸光投向的地方望过去,随之瞳孔微缩,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唐清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沈玉丛纤细的身形。一阵林风拂过,吹起了沈玉丛的面纱,她瞧起来是那样脆弱,面色甚淡,眸子里少了鲜活,不似从前那般容光奕奕的了。
唐清典心下一痛,随之挑衅地看向萧觐堂,四目交锋,充斥着凌冽的危险。
沈玉丛自然也瞧见了唐清典的眼神,他盯着萧觐堂时那毫无顾忌的恨意,令她惧怕起来,她不能叫他们这样僵持下去。
她语气尽量自然地跟唐清典与裴佑打招呼,“唐六公子与裴四公子也来拜菩萨?”
裴佑反应过来,拿胳膊肘轻轻撞了唐清典几下,而后恭恭敬敬地向萧觐堂与沈玉丛作揖行礼,“是呢,不怕王爷与王妃笑话,春闱在即,我等学生临时来抱个佛脚。”
沈玉丛笑笑,“那便祝二位蟾宫折桂。”
“多谢王妃。”裴佑道完谢,随即道:“王爷王妃请便罢,学生等告退了。”
裴佑见唐清典都如此无礼不敬了,萧觐堂神色却仍是从容,散漫,不以为然的,对待唐清典的挑衅爱答不理,那便趁萧觐堂改主意怪罪他们之前赶紧开溜罢,于是说完话立即扯拽着唐清典便要往下走。
唐清典倒也没抗拒,顺着他的力道下阶去了。
见他们走了,沈玉丛松了口气,侧身面对萧觐堂,“王爷,咱们上去罢。”
她说话间,眸光却情不自禁地向唐清典他们的身影瞟过去,随后扎了刺似的又赶紧收回。
虽隔着面纱,但萧觐堂又怎会察觉不到?他温热干燥的掌心放在她的后颈处收紧,薄唇贴着她耳畔,阴森森地说道:“要不要我让盛屹叫他回来?”
今日天好,明明是春阳明媚的,沈玉丛却觉得自已仿若身在地府,浑身冰冷,凉意浸入骨髓。
萧觐堂见她不言语,锋锐的眉峰一挑,“只打个照面,便叫你六神无主了?”
沈玉丛将帷帽取了下来拿在手上扇了扇,状作不经意地道:“哪里来的一股子醋味呀?”
萧觐堂滞住,乜斜眼瞅她,“长本事了,敢拿我取笑了?”
沈玉丛瑟缩了一下,随之抱臂往后退了两步,“王爷身上怎么噗噗冒寒气呢?怪冷的。”
萧觐堂拿眼神刀她,“少跟我阴阳怪气的,这香还能不能敬了?”
沈玉丛一听,立时近前,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映出他阴沉的面孔,她抱住他手臂摇了摇,柔声道:“怨我言辞不当,得罪了王爷,王爷大人有大量,别同我计较了好不好嘛~”
她音色清甜,娇滴滴的尾音漾的他心旌一荡。板着面孔拿过她的帷帽给她戴了回去,他实在受不了她那个会勾魂的眼神,他甚至想现下便钳住她的下颌亲上去,堵上她那张尽会气人的小嘴。
手中的帷帽被他夺过去,而后并不算温柔地扣在了她头上。她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整懵了,也不知他是不是还怄着气。
他却在下一瞬牵住了她,带着她继续往上走。
盛屹看得稀奇,他们王爷在面对唐清典时,脾气一贯还显得怪好的嘞。
上着台阶,萧觐堂偏脸看沈玉丛,“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沈玉丛不解,“问什么?”
“唐清典。”
沈玉丛顿了一下,而后问出心中所疑,“王爷跟他,在除夕那一晚后,是不是私下里又见过?”
在她的认知里,唐清典向来是个谦和退让、含忍宽厚之人,在今日之前,沈玉丛从未见过他拿那种忌恨的眼神瞧过任何人,他变了。
方才他虽一个字没说,但那副肆无忌惮的不恭不敬,无疑是对萧觐堂的公然叫阵,可萧觐堂似乎并不意外,也浑不在意。
他的漫不经心是在讽刺对手的自不量力——唐清典的挑衅,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听见沈玉丛的提问,萧觐堂毫无隐瞒,坦诚相告,“见过,就在元宵之后几日,他闯进了王府,指责我没有保护好你。说他比我年轻,他耗得起。”
沈玉丛闻言惊讶不已,停下脚步稍作歇息,她实是没料到竟还有这一茬,心下激荡,半晌没平复下去。
“怎么?”萧觐堂修长的手挑起她遮面的白纱,“被他感动到了?他确实待你太过用心了,”他粗粝的拇指指腹在她娇嫩的下唇瓣上摩挲,“我很不喜欢。可我没有动他,知道为何么?”
他的语气极随意,但其中携带的压迫感却叫人不容忽视。
沈玉丛抬眸看他,不大确定地轻声问道:“是因为我么?”
萧觐堂勾唇,似笑非笑,“你明白就好,我不习惯做好事不留名。我为你做出的隐忍与退让,你心里头也要有数才成。”
沈玉丛觉得他太过捉摸不定,他到底还是介意唐清典的,并不如他表面上呈现的那般风轻云淡。
她只不过在最后望了一眼唐清典的背影,便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因此朝她发了这一通牢骚,牢骚时每一个字都咬的极重,都在彰显他的不高兴。
若非是因了今日这场偶遇,她百分之百敢断定,他是永远不会同提起他跟唐清典之间所较的劲。因为他向来是极自负的,可她方才的那一眼,令他不确定起来。
沈玉丛忽而觉得,萧觐堂其实也挺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