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丛但笑不语,从洗脚盆中伸出脚来,瞧着蘅篱为她擦干,又套上鞋袜。
而后给了蘅篱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后别忘记问方才她们说的事儿。
她这点小动作一点儿没漏的尽数落在了萧觐堂眼里,但他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去盥洗,仿佛什么都没瞧见一般。
待他洗漱好出来,却见沈玉丛坐在书案前整理一叠纸稿,萧觐堂走过去瞧,“写的什么?”
“横竖我也出不去,闲来无事,抄抄《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待回头抄完了,给孩子烧了,也算我这个做母亲的尽了一点心意。”
萧觐堂拿起笺纸来瞧,她那一手秾纤得中,骨肉匀称的簪花小楷,一看便是下过童子功夫的,真真是字如其人。
萧觐堂看了看便还给她,安慰她道:“待入了三月便好了,天气和暖起来,我领你出去游春去。”
沈玉丛的眸子霎时亮了起来,“当真?”
“我骗过你?会骑马么?”
沈玉丛摇摇头,“不会。”
“届时教你。好了,这些先收好,每日抄个一两页也就成了,免得费眼睛。过来,安置了罢。”
沈玉丛将书案上的零碎收拾了一下,忽地想到,“三月里正是朝廷要举办春闱的时候,王爷哪里会有空闲?”
萧觐堂坐在床沿上长腿交叠,衣襟敞着,肌理分明的沟壑延伸至紧实的下腹。他懒懒散散地道:“你成日不出门,对朝廷的事倒是了如指掌。”
沈玉丛闻言滞了一下,随即想起了唐清典。她之所以能想到三月里的春闱,是因为唐清典也要应试,
他去岁夏日里便同她说过,今年的春闱他定要榜上有名,待他中了一甲状元,便戴上大红花风风光光迎娶她,游了街再进门。
她当时还闹,“我才不要游街,臊死了。”
唐清典扶着她的肩笑道:“你做了状元夫人还臊什么?应该要满京城的人都认得你才对。”
她拍开他的手,转身去不理他,“赶紧写你的制议去罢,有这吹嘘的功夫,不如想想如何破题承题,一篇文章都该作完了。”
“你说我吹嘘?你不信我?”唐清典对她的不信任十分介意,握住她的肩硬是将她掰过来面对自已,“连你爹爹都夸赞我文章论事精确,言辞精深,架构工整,实属难得呢。你可别瞧不起人,你等着罢,这状元夫人我唐清典叫你做定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手帕拭了拭他鼻尖上的细汗,“你急什么?我信你,我等着做状元夫人。”
……
可后来,他们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
大年初一那日早上,她在菩萨面前也替他祈了福,祈祝他能够得偿所愿,高中榜首。
但他届时要带在身边一同游街的那位状元夫人,注定不会是她了。
沈玉丛回想时的失落与怅然均被萧觐堂收入眼底,他眉梢微挑,“琢磨什么呢你?”
沈玉丛闻言回神,对上萧觐堂探究的幽深目光,慌里慌张起身,一不留神袖子将她整理好的那一摞经文拂落,纸张纷纷飘散在地。
她急忙蹲身去捡,不料下蹲时额头却又“砰”的一声撞在了桌沿。
“嘶!”她捂住额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后下一瞬便被萧觐堂俯身捞了起来,“我瞧瞧伤哪儿了?怎么毛手毛脚的?”
她肌肤细嫩,额上被撞的地方已是一片淤青。萧觐堂轻轻给她吹了吹,存心逗她,“你去照镜子自已瞧瞧,破了相了都,往后可还怎么见人呢?”
沈玉丛将信将疑,“不能罢?”说着连忙便绕过他去揽镜自照。
她执了一面菱花镜在烛光下仔细看了好半晌,对半蹲着捡拾她满地笺纸的萧觐堂道:“只是这块儿起了乌青而已,哪里就破了相了?抹几日药膏也就好了。”
说着她便去妆匣盒子里取出一小盒药膏来,拿小指指尖旋了一点出来,轻轻在淤青处揉开,清清凉凉的。
萧觐堂将捡拾起来的笺纸都码齐了放好,这才若无其事地走近她,站在她身侧,将她垂在肩后的秀发卷在指间玩,漫不经心地问她道:“你方才想什么呢?我一问你,你吓成那样。”
他身量高,宽长的影子掩去了烛光,将沈玉丛整个的罩在了他的阴影里。
沈玉丛仰脸对他笑笑,抓紧他的两只手臂借力,踮起脚在他削薄的唇上亲了一下,“我能想什么?”
可她说这话时,面上不自在的笑一看便是在稚拙的讨好,叫人一眼便能瞧破,但萧觐堂却不忍戳穿她,勾起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萧觐堂痴迷地沉浸在她的甜美中,血液里一阵邪火蹿腾,他只觉情难自控,只好停下来,将她紧紧扣在怀里,过了好半晌下身的叫嚣才得以平复。
沈玉丛抬起雾濛濛的眸子看他,心里头却在猜测方才的事可算是翻篇了么?
她也只有在他情迷意乱之际能糊弄糊弄他。
次日早间萧觐堂起身,他甫一坐起来,沈玉丛便也醒了,她咕咕哝哝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揉了揉眼也跟着坐了起来。
萧觐堂叫她接着睡,“还早呢。”
“不用,”沈玉丛才睡醒,音色软糯糯的,“我近来自觉精神头已好了许多,没那般嗜睡了。再且我又不能出去吹风,成日在屋里不是坐着便是躺着,闲的骨头都疼。起罢,我伺候王爷更衣。”
两人一同起了身,萧觐堂洗漱好后,便站在衣桁边展开双臂,任由沈玉丛替他穿上了藏青色的朝服。
他低眼看她纤软的手指扣紧他腰间的白玉挎带,而后抚了抚他的衣襟。
接着她又稍退后一步打量他,见他眉深目俊,威仪赫赫的,甚为满意地说道:“可以了,王爷快去上朝罢。”
萧觐堂却并未立即便走,而是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双手揉捏,又在她手背上亲了亲,这才温声问她,“今日雒申该来请脉了对不对?”
沈玉丛点点头,轻笑道:“王爷放心,王爷晚上一回来我便将雒院正所言一字不落地说给王爷听。”
萧觐堂淡淡“嗯”了一声,又缠着她腻歪了好一会儿,直到盛屹在外头催促了两道,萧觐堂才松开她撤身而去。
萧觐堂一走,沈玉丛即叫来蘅篱回话。蘅篱便将自盛屹那儿打听的昨日情形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沈玉丛。
当听见说萧岘台咒骂萧觐堂断子绝孙后继无人时,沈玉丛心中亦是一阵绞痛。
她闭了闭眼,半晌没说话,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她颤着声道:“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便是我身子亏损了,往后多为王爷纳几房侧室也就是了,我绝不会叫王爷断子绝孙后继无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