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书房时,他们要见的人尚未到来,沈玉丛便在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前随意翻书看,见其中有不少关于举业之书,诸如《京华日抄》、《今文待》、《三科程墨持运》等等。
沈玉丛拿下一本《三科程墨持运》来翻弄,见其中还有十分详细的蝇头小楷的批注,不免好奇,问萧觐堂道:“王爷也曾想过要参加科考么?”
萧觐堂走至她身后,两人身高悬殊,身形宽长的他完全将身量细窄的她罩住。随即又握住她执书的手,倾身,仿佛是要与她一同看清上头的文字。
他道:“随便看看,上头的文章规制工整,对写公文大有裨益。”他低头看她,笑道:“不如你将此书拿回去,叫下人每日念给你与腹中孩儿听,待他一生下来,便是满腹文章,状元之材了。”
沈玉丛听了也觉得好,“王爷这主意不错,那我明日将这本带回去。”
“这些统统拿去,明日我叫宋洽送。”
两人正说着,盛屹在外通传说薛掌事来了。
萧觐堂身形未动,只淡淡道:“叫她进来。”
门扇被打开,一袭黑色披风裹身的薛曳波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曳波见过王爷, 见过王妃。”
沈玉丛看清来人后,诧异地抬眼看向萧觐堂,却被萧觐堂牵住手,带去罗汉床上坐下了。
萧觐堂让盛屹给薛曳波看座,上茶,这期间他牵着沈玉丛的手就没松开过。而后微带笑意地对薛曳波道:“今日要你过来,主要是想让王妃见见你。”
薛曳波恭敬地答了声“是”,但心下止不住地纳罕:王爷明里暗里那样多的下属,怎么偏偏挑她来见?
不过下一瞬,萧觐堂便解了她的疑惑。只听萧觐堂道:“那日入夜,王妃撞见你们过来,醋性大发,心中疑虑至今没有打消。本王不得已,请你过来为本王洗清冤屈。”
他的语气诙谐,轻松,当真是不过在说一桩普普通通的夫妻情趣一般,反倒使得得薛曳波这个长袖善舞之人不自在起来。
沈玉丛也不由气堵,萧觐堂怎么能在外人跟前说她吃醋?她那日也没有表现的如此明显罢?况且都过去了好几日了,他怎么又拿出来说?
于是反手使劲捏了捏他的手掌,含羞带怨地瞋了他一眼。
萧觐堂不禁笑得更深了。
薛曳波算是看明白了,一阵无语,不禁感叹他们不怒自威、克制自律的主上,为讨王妃欢心,竟也能如此放得下身段。
薛曳波于是向沈玉丛道:“王妃当真是错怪王爷了,王爷向来自持,待我等属下,从不逾矩的。”
薛曳波浓妆艳抹,便是此时低眉敛目的,也并不能掩去她的风情万种。
沈玉丛从萧觐堂掌心中抽回自已的手,温柔地笑着向薛曳波道:“薛掌事,不是王爷逼你这么说的罢?”
“王妃多虑了,王爷不曾逼迫,曳波所言皆是事实。”
“如何?”萧觐堂问沈玉丛,“我向来清白自律,这是有目共睹的。”
“那外头的传言怎么算?”
“外头的传言?外头还传我怕老婆呢,你又作何解释?”
沈玉丛闻言惊愕,“怕老婆?此话从何说起?”
薛曳波掩嘴轻笑,“王妃,近来京中是有这样的传闻。”
沈玉丛:“……”
萧觐堂见她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便也没再接续这个话题,严肃起来,问薛曳波,“瑶台树大招风,快过年了,各个衙门都有打点么?”
“王爷放心,碳敬冬月初便都已送过了,节敬待腊八后送。”
“各方留意一些,节下人心躁动,容易生事。”
“是。”
“许皎那边,奁资可都备齐了么?”
“备齐了,按王爷的吩咐,还另给了她两间铺子,她后半生都可无忧了。”
“嗯,今后你们但有去处,亦是如此。只不过近两年是不可能了,青黄不接是一方面,你可要早些着手培育新人了。”
“是。”
“方才厨下做了酥蜜饼,刚出锅的,酥脆可口,王妃说你们女孩儿家都爱吃甜食,让你带回去些呢。”
薛曳波浅笑着起身,向沈玉丛一福,“曳波多谢王妃了。”
沈玉丛亦回之一笑,道:“薛掌事为王爷效力,区区酥蜜饼实在不算得什么,薛掌事不必客气。”
很快,盛屹便提着食盒将酥蜜饼装好送过来了,薛曳波再次谢过后,这才告辞。
薛曳波一走,沈玉丛便开始埋怨萧觐堂,噘着嘴道:“哼,我当是什么重要的客人,原来是王爷给自已找的说客。”
萧觐堂笑笑,将她鬓边的几绺碎发捋至耳后,“可高兴了么?”
“我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王爷可别拿我说事,还有,外头那流言是怎么来的?王爷可不能毁我清誉呀。”
“你还想要清誉?前头谁跟我说的要我待你生下嫡长子后再考虑封妃纳妾之事?你若是想挣贤惠的名儿,你这会儿便该给我物色新人了。”
一提这个,沈玉丛立即认怂,“好好好,我认了,我认了还不成么?”她水葱似的手指抚摸上他胸前的衮龙纹样,“只是如此一来,不知会不会有损王爷在百官面前的威严呀?”
“我的威严,可不是靠这个得来的。”萧觐堂说着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从没骗过你,我就你一个,现下信了么?”
沈玉丛对他忽然而至的温情有些措手不及,看他的眼神中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低眸,“王爷,多谢你。”
“只此而已?”
“那王爷,还想要什么呢?”沈玉丛歪歪脑袋问他。
“要你的心,你能给么?”
沈玉丛闻言怔住,唇瓣因愕然而微启,随即却又冷静下来,莞尔笑道:“我整个人都是王爷的呀。”
萧觐堂直视她,神色莫辨,“何必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被他戳穿,沈玉丛心中霎时慌张起来,转身去桌前倒茶以为掩饰,正欲开口,却又被萧觐堂打断,“你倒挺老实,不肯说谎话骗我。”
他的声色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沈玉丛心惊,急忙放下茶壶,回身去拥住他,“王爷……”
“怎么了?”
“王爷真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子便瞧出了我的好处。我这人老实,真诚,从不会说谎话骗人的。王爷可真是我的伯乐。我一高兴,便想抱抱王爷。”
萧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