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那场断断续续的大雪,路面上的都被扫尽了,但南向的屋顶上与沟渠里,都还有残雪未化。
年仅十四的蒋聆宜,跟着母亲贺锦夕乘坐马车往宫里走去。
外头寒风呼呼地刮着,蒋聆宜将脖子缩进灰鼠毛领里,抱着手炉,“娘,圣母皇太后也不稀罕咱们去看她,您每次一听说她病了痛了便急急上赶着进宫,何必呢?这大冷天的。”
“傻丫头!”贺锦夕瞋她一眼,“不管她稀不稀罕,咱们礼数上不能差了,以免落人口舌,毕竟你娘我是她继母。”
“哦。”蒋聆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她就是不喜欢蒋聆心这个姐姐,总是趾高气扬的,说话也冲,每回进宫见她就跟在渡劫似的。
母女俩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而后有万福宫的太监抬着一乘暖轿来接。
待进了万福宫,由于宫殿内设有地龙,因此暖香温适,这一点蒋聆宜还算喜欢。
和雨出来接她们,将她们引至内殿。蒋聆心正斜倚在榻上,看两个宫女在做一双朝靴。那尺码,绝对不可能是陛下的。
贺锦夕眼皮跳了跳,她是知道蒋聆心心系摄政王萧觐堂这事儿的,但蒋聆心身为陛下之母,一国太后,是不是该注意些分寸?
这些行为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不都成了人家攻讦他们的把柄?
她无语凝噎,带着女儿蒋聆宜向蒋聆心见礼。
蒋聆心将一只洁白纤细的手搭给和烟,和烟扶住,将她搀着坐了起来。
蒋聆心招呼蒋聆宜,“过来,给本宫瞧瞧。”
蒋聆宜略显不安地看了一眼她母亲,贺锦夕便?将她往前推了推,笑着说道:“快去罢,娘娘叫你呢。”
见她迟疑,蒋聆心不高兴了,“怕什么?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就你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摄政王能瞧得上你?”
蒋聆宜闻言停住了脚步,满脸的诧异与茫然。
蒋聆心见状,嗤笑一声问贺锦夕,“你们还没告诉她么?”
贺锦夕面上的笑不自在起来,“我同您父亲,就想着先叫娘娘给掌掌眼,八字都没一撇呢,因此没同聆宜讲。”
蒋聆宜转身向贺锦夕发出追问,“娘,您跟爹爹瞒了女儿什么?”
贺锦夕支吾其词,不知该怎样开这个口。
蒋聆心道:“蒋聆宜,你过来,本宫告诉你。”
蒋聆宜便朝她走过去,被蒋聆心牵住,坐在了她身边。
她微凉的指尖划过蒋聆宜细嫩的脸庞,令蒋聆宜不自觉地微微战栗。
蒋聆心却是对她莞尔一笑,“你同我们明明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可你怎么生的比我还像她些呢?”
蒋聆宜知道,蒋聆心口中的“她”指的是她父亲蒋寓的长女蒋聆素,与蒋聆心同为蒋寓先妻所生,是摄政王,哦不,是时为梁王的萧觐堂的王妃。
可就在她怀有身孕八个多月的时候,下阶梯时不慎摔了一跤,导致大出血,最后母子俱亡。
蒋聆宜觉得像她不祥,便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聆宜只是聆宜自已,不像任何人。”
蒋聆心滞愣了一下,随后却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她指着蒋聆宜对贺锦夕说道:“你听听,你听听你女儿说的什么?”
说完她渐渐止住笑,轻轻拍拍蒋聆宜的脸颊,“傻丫头,你父亲母亲,打算将你送给摄政王为妾呢。”
蒋聆宜唰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已的母亲,“娘,这是真的么?”
贺锦夕捏着手,呵呵笑了两声,“你父亲是想着,摄政王跟前有咱们自已家人,更放心些嘛。”
蒋聆宜听母亲亲口承认了,顿时激愤起来,眼中续满泪水,“你们,你们悄悄地商量,全都瞒着我,你们为求富贵不择手段,竟要卖女儿了!你两个儿子养成了纨绔你不管,你把蒋家压在女儿身上,我凭什么要为你们搭桥铺路?”
贺锦夕起身来,扶住蒋聆宜的肩,劝解道:“乖女儿,你先别激动,你听娘说。摄政王除了岁数上大你多一些,旁的哪里配不上你了?摄政王妃也不过长你两岁,她不是将摄政王伺候的很好么?前几日越国公迎娶新妇,咱娘俩虽然没去,但你不也听说了,摄政王多护着他王妃呢,连带岳母他也绝不叫受一点委屈,沈家如今可越发飞黄腾达了。你想想,你若是嫁过去,留住了摄政王的心,将来咱们蒋家将来亦可无忧了。”
蒋聆宜气得发抖,正欲辩驳,却听蒋聆心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你方才说什么?摄政王怎么护着摄政王王妃了?你讲来给本宫听听。”
贺锦夕也不知是出于哪方面的心思,便将她听来的,别人描述的那日情景,又添油加醋地加工了一番,说给蒋聆心听。
听得蒋聆心秀眉紧锁,她已经多久没见过萧觐堂了,却不料他在外头演他们夫妻恩爱演上瘾了,堂堂摄政王,被人家传夫纲不振,真是笑话!
她半晌平息不了心中的嫉恨,起身来快步走到那两个做针线的宫女面前,抄起剪子将那双朝靴剪的稀碎。
吓得两个宫女急忙躲到一边,不敢说话。
和烟和雨上前夺她的剪子,“娘娘这是何苦呢?可别伤了自已。”
蒋聆心松了手,仰天一阵冷笑。她原想着学学她姐姐从前那副贤惠样子,毕竟在当年,萧觐堂的一应穿戴都是她姐姐亲自缝制的,绝不假旁人之手。
因此她找来针线好的宫女做这双靴子,便是想要萧觐堂念念旧情,能与自已缓和缓和关系。
但如今看来,萧觐堂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她可还费什么劲呢?
蒋聆心的过激反应,贺锦夕明白,蒋聆宜却是看得云里雾里的,但她也没什么兴趣,毕竟她自已的处境就有够她头疼的了。
她再次正色向她母亲贺锦夕说道:“女儿今日将话放在这里了,女儿才不会给什么摄政王做妾呢!您和爹爹若是非要逼迫女儿,那女儿也唯有死路一条了!”
见女儿说的坚定而决绝,贺锦夕一时不知如何相劝,她是知道自已女儿的脾性的,想到她会不情愿,但没想到她抗拒到这步田地。
“好好好!”蒋聆心鼓着掌走过来,对蒋聆宜的态度赞扬不已,“这才是好样的,他萧觐堂算什么?我蒋家的女儿凭什么一个个都要栽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