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一气说完这些话,到后头已是气若游丝了。
郭九思轻轻将她放至软枕上靠着,沉声道:“按时吃药,旁的你无需理会。”
许皎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吃什么药呢?不如死了干净……咳咳咳……”
“别说话了,你歇着罢。”郭九思一双虎目里似有波涛暗涌。
从昨晚郭明璃跟上他来此处闹事,他便觉察出不对劲来。他正命他儿子郭弘名去查,是谁在背后捣鬼,要闹得他家鸡犬不宁。
他从前也怀疑过许皎是否是萧觐堂的人,但查到的却是自打萧觐堂成婚后,便与许皎断的干干净净,再无来往了。
而萧觐堂那几年来瑶台,也只是听曲观舞,与许皎并无过分的亲密。许皎今岁已年过十九,却并未开苞,亦是因萧觐堂庇护了她多年的缘故。
而萧觐堂成婚后,也再未过问过许皎的事,因此后来便开始有些浮浪子弟前来对许皎进行骚扰。许皎曾向萧觐堂求助过,但萧觐堂却置之不理,并未插手过问。
瑶台的老鸨张妈妈见状,知道萧觐堂这是不再看重许皎了,于是渐慢地也开始催促许皎多多出来见客。这一点,郭九思也知道。
因此对于许皎所言的部分内容,他是相信的。
望着面前潸然泪下的孱弱佳人,郭九思不禁沉吟。
待他打算打道回府时,却在小楼外遇见了一名不速之客——泸王萧岘台。
他看起来喝的醉醺醺的,衣饰华丽。头上戴着紫金冠,穿着上好的蜀锦,金玉缠腰。一手搂着一个美人。
这两个美人正是瑶台新近推出来的双生姐妹花——夭夭与蓁蓁。
见郭九思一出来,萧岘台便站直了,眼神亦正经起来。他一把推开原先搂着的夭夭与蓁蓁,反来拍上郭九思的肩膀。
“哟,这不是咱们的郭大都督么?传闻郭大都督不近女色,不成想,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是栽在许飞琼手上了。”
郭九思面不改色,“王爷醉了。”
萧岘台恍若未闻,朝他凑近了些,一手指指他身后的小楼,带着一脸邪肆的笑,自顾自道:“你就不怕,此乃萧觐堂的美人计么?”
“是又如何?”
他郭九思为了女儿,已经在萧觐堂的船上了,还在乎许皎接近他,是否是在实施萧觐堂的美人计么?
萧岘台眯眯眼,眼神变得危险起来,缓缓道:“郭大都督,许飞琼嘴角的那一颗痣,与我早逝的姐姐昭阳公主,一模一样是么?”
郭九思闻言,虎躯一震,半晌无语。
萧岘台大笑起来,忽地,笑声一止,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他继而述说道:“本王的姐姐自小好舞枪弄棒,与郭大都督在御驾春蒐时相识相知,却不料次年感染天花而亡,年仅十六。郭大都督为我姐姐守志三载后,方才另娶。试问郭大都督,本王之言,对也不对?”
郭九思更有些反感他了,“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深秋的夜风冷嗖嗖的,四下里也无旁人,独他们两个立在森森暗处说话,二人间气场又不甚相谐,因此氛围颇有些凝重。
萧岘台开口,冷冷道:“本王想说,萧觐堂这局布的,环环相扣,严丝合缝,高瞻远瞩。本王自愧不如。”
他说完又转而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郭大都督移步这边。”
郭九思却立时便拒绝了,“多谢王爷盛情,只是时候不早,臣不便久留,该回去了。改日若有机会,臣请王爷喝酒。”
见郭九思毫不留情,萧岘台皱眉,“郭大都督不给自已,给本王一个机会么?”
郭九思道:“现如今一切顺遂太平,臣,并不需要什么机会,臣告辞。”
郭九思向他拱手示意,而后抬脚离开。
萧岘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
同一片夜空下,万福宫的蒋聆心正因睡不着而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自打她将沈玉丛叫进宫来,给了沈玉丛一点颜色看看后,萧觐堂便再没同她私下里见过,在萧爝一事上更是放任流言甚嚣尘上,现如今百姓们都是一边倒地站萧爝那小子,纷纷议论说年长些的萧爝比年仅五岁,少不更事的萧烨更适合做皇帝。
就在这节骨眼上,又传来沈玉丛怀了身孕的消息。
思及此,蒋聆心坐卧难安,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步。
殿内幽深,地砖上铺了厚厚的金丝锦织珊瑚地毯,她光脚在上头走着,无声无息。
她越想越焦躁,萧觐堂自打娶了沈玉丛,便开始对她母子俩不冷不热起来。要是再有了自已的孩子,便更不会管顾她娘儿俩了。
这是前两日和雨提醒她的话,说是听见底下人议论的。
这话一说,便说到蒋聆心心下最担忧之处了,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眼下沈玉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寻不着任何机会。
而沈玉丛的大哥沈玉陵如今又要与辅国大将军霍青山之女霍璨联姻。
要知道霍青山兄弟三个,还有老二霍青云,与老三霍青江,皆在镇西军军中,镇西军是完全可以称作霍家军的。
一旦沈霍两家变成亲家,沈家便是如日中天了。
而她蒋家,除了依靠萧觐堂,竟别无选择。一旦萧觐堂存了异心,她蒋家连反击之力都没有。
这一晚,她一直熬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稍有睡意,却又不敢睡了,她得送她的儿子去上朝。
小小的萧烨穿戴齐整后来给她请安,她蹲下来,平视着自已稚气未脱的儿子,“烨儿,你记着,每一日都得要孜孜不倦,不能懈怠,好么?”
萧烨点点头,“母后的谆谆教导,儿臣谨记在心。那母后,儿臣先告退,要去上朝了。”
蒋聆心接过马序手上的斗篷,亲自给儿子系上,而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快去罢。”
萧烨出了万福宫后,立即小声问马序,“你有没有觉得,母后今日怪怪的?”
马序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没有罢陛下?”
“你没瞧见啊?母后眼底都是乌青的,定然是没有睡好。往常母后若是没睡好,必定会发好大一通脾气,但将才母后却和颜悦色地同朕说话,还不奇怪么?”
马序陪着笑,“陛下真是细心入微, 洞若观火。”
而甚觉困倦的蒋聆心,在送走萧烨后,连早膳也没吃,便回去补觉了。她得先睡好,脑子清醒了,才能想明白下一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