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何出此言?”沈玉丛自是不能接受她莫名其妙的指摘,“先王妃因难产而亡,又非臣妾所致。况臣妾嫁与王爷,与先王妃逝世已时隔多年,臣妾并无任何过错。”
蒋聆心不意她竟敢出言顶撞,勃然变色,“摄政王妃好伶俐的一张嘴!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同本宫讲话?”
沈玉丛离开座位站了起来,略微低头以示敬意,言语中却是不卑不亢,“臣妾自认言语间并无冒犯,不知娘娘何故发怒?”
蒋聆心闻言,拍案而起,“沈玉丛,你信不信本宫这便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哦?敢问太后娘娘要治谁个大不敬之罪?”
便在此等紧要关头,萧觐堂的声音及时传来。
沈玉丛鼻子一酸,简直要哭。她急忙转身去找寻他的身影。
“王爷……”她疾步向他走过去,一脸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又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王爷当真没事么?”
萧觐堂不解,“本王能有什么事?”他回拥住她单薄的肩。
没有事就太好了,沈玉丛抬头瞧着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若是有事,她怕今日走不出这万福宫。
蒋聆心瞧见这一幕,意味不明地笑着,“王爷果然是对王妃情深义重啊,听说王妃在本宫这里,这样快便赶过来了。”
萧觐堂身着玄底织银蟒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揽着沈玉丛,目光冷峻地直视蒋聆心,“娘娘这是何意?”
“本宫能有何意?不过是想咱们一家子坐到一处吃顿饭罢了。王爷怎地没跟陛下一道回来,就这般着急要见王妃么?还怕本宫将她吃了不成?”
“非年非节的,太后娘娘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蒋聆心一脸委屈,“姐夫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仿佛是我图谋不轨要戕害谁似的。姐夫现如今,是一家子亲情都不念了么?姐夫既是烨儿姨父,又是烨儿叔父,这样亲近的关系,还不该多走动么?”
萧觐堂微微眯眼,“那可要多谢娘娘盛情了,”他说完对沈玉丛道:“既是娘娘美意,咱们便留下与娘娘跟陛下一道用膳罢。”
沈玉丛温顺地点点头,好歹有萧觐堂在,她便也没那般怕了。
他们这头刚说完,小皇帝萧烨便被簇拥着进来了。
沈玉丛从未私下里接触过他,总觉得他小小年纪心事重重,成日一脸的不高兴。
蒋聆心见他进来,也并不像平常母亲见到孩子那般迎上去嘘寒问暖,冷冰冰地坐着,等着萧烨给她行完礼,张口便问:“今日功课都完成了么?”
萧烨低下头,声如蚊蚋,“皇叔……皇叔叫先生今日给儿臣减了一些,儿臣完成了才来的。”
“减了一些?”蒋聆心不满地朝萧觐堂看去,“王爷,烨儿的课业原就不重,为何还要减?”
“臣见陛下近日心绪不佳,想令陛下放松放松罢了。”
“他一个小孩子,心绪有什么佳不佳的?还不是只想着淘气贪玩!他不努力怎么成?往后这江山要旁的人帮他看住么?姐夫你也太惯着他了些!”
蒋聆心说着起身走下台阶,厉声对萧烨身边伺候的说道:“今日便罢了,明日开始,陛下一切课业照旧,否则本宫拿你们是问!”
三四个小太监唯唯诺诺地应了。
蒋聆心随即又吩咐她的近身宫婢,“和烟,叫摆膳。”
后来直到入座时,蒋聆心面上才有了些微笑容,“今日是家宴,随便坐,王妃也别拘谨。”
沈玉丛微微点头,“谢娘娘。”
侍从摆了一张圆桌,蒋聆心与萧烨分坐上首,萧觐堂坐在了萧烨这一侧,沈玉丛挨着萧觐堂坐下,便是与蒋聆心相邻。
坐好后,沈玉丛瞟了一眼斜对面的萧烨,见他小小的一团坐在蒋聆心与萧觐堂中间,容貌可爱但眼神却是毫无光彩的。
他也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时时腻在母亲怀中。
沈玉丛不禁联想起自已的弟弟沈玉涯,他似萧烨这般大小时 ,就不曾安静过,成日上蹿下跳的,不是爬树摸鸟,便是下池捉鱼。但凡见了母亲,便挂在母亲身上死活不下来,淘气的不得了。
反观萧烨,坐在那个龙椅上,定然是十分辛苦的,蒋聆心生怕他不成才,因此待他严苛,以致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样都没了。
蒋聆心让萧烨向萧觐堂敬酒。
萧烨端起面前的茶杯时,为表敬意,萧觐堂站起了身。
蒋聆心却道:“姐夫坐下罢。我方才说了,今日是家宴,不要讲这些君臣虚礼。烨儿是晚辈,姐夫该受烨儿这一敬。”
于是萧觐堂撩起袍摆,复又坐下,坦然受了萧烨的敬酒。
萧烨虽则年幼,但场面话也还会说几句,只听他朗朗道:“烨儿还小,多亏有皇叔陪伴左右,尽心辅助。烨儿今后尚要多倚仗皇叔,敬请皇叔不吝赐教,烨儿感激不尽。”
“此乃臣分内之事,陛下无需言谢。”
不待萧觐堂说完,蒋聆心亦拿起了酒杯,言语间尽显亲昵 ,“姐夫,聆心亦想敬你一杯。自姐姐逝世,先皇驾崩,我与烨儿孤儿寡母,别无可依,幸得姐夫相助,我与烨儿才得有立足之地,多谢姐夫。”
“娘娘客气了。”萧觐堂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蒋聆心见萧觐堂痛痛快快将酒喝了,心下高兴,又起身来要给他盛汤,“姐夫,这个鱼翅螃蟹羹你尝尝,我跟烨儿都爱吃呢。”
“多谢娘娘美意。”萧觐堂双手接过汤碗,拿起调羹舀起一勺入口,评价道:“当真不错。”
他说着,又舀了一勺,倾身喂至沈玉丛嘴边,“娘娘所赐,十分味美,你尝尝。”
沈玉丛对上他的笑眼,张口接了,吞咽下去后微微点头,“当真是鲜美异常。宫中膳食,果然非同一般。”
蒋聆心见他二人举止亲密,面上笑容霎时没了,“王爷待王妃,还真是比当初待我姐姐不遑多让呢。”
“聆素已去世多年,娘娘该让逝者安息。”萧觐堂放下汤碗,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沈玉丛这是头一回打萧觐堂嘴里听见他念出先妻之名,瞟了一眼他的面色,冷冷淡淡的,不大好看。
蒋聆心发出一声嗤笑,目光移向沈玉丛,“王妃是不是也不想听见有关于本宫姐姐的事?”
她骤然发难,沈玉丛懵了一下,却听萧觐堂将象牙箸“啪”一声拍在桌上,正色道:“娘娘,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是么?”
萧烨被吓到抖了一下,蒋聆心亦是愣住,想必萧觐堂从未在她跟前发过脾气,因此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