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典,走到这一步了,你妇人之仁起来,岂不叫我们功亏一篑!”
“我说过你不能动她,这是我的底线!你要带着她去逼萧觐堂,你会伤到她!”
地道里,唐清典与岱钦压着声音,争执不休。
岱钦见唐清典再三阻挠,火冒三丈,“这些在挟持她的时候你早该想到的!”
“我不同意!你这种鱼死网破的法子,是下下策!”
“那你倒是给我出个上上策看看!我们戎狄在城中的势力,都要被他萧觐堂清缴没了!我不鱼死网破,拉着他同归于尽,我还有何颜面见我死去的兄弟与族人?”
唐清典恨不得给他一拳,“岱钦,你在想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才是开头呢。如若那些古来名将都似你这般想,那么他们哪里还有功成名就的机会?这回只是开始,萧觐堂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咱们能叫他乱了阵脚,已然是大功一件了。他这边乱了,镇西军那边你们才更好下手不是么?当初你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岱钦磨了磨牙,“可是这回这个整垮萧觐堂的机会十分难得,我不想错过!”
“以你现今的实力,你整不垮他的。咱们这回只是小试牛刀。你回去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罢,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咱们里应外合。岱钦,届时我助你夺王位,你助我做权臣。”
“那得等多久?”
“要成大业,蛰伏十年二十年都不算什么。保存实力,量力而行,相机而动,待要出手时,就要给敌人致命一击。”
“那咱们这回就这么算了么?”
“不!传个萧觐堂已然同意割地的假消息去浀州,正好扰乱军心。只说萧觐堂与你们戎狄已暗中签订条款,萧觐堂向霍青山下令,命他在两军交战时佯装输阵,将浀州输给你们。”
岱钦听罢,微缩瞳孔看向唐清典,“萧觐堂惹了你,算他倒霉。”
唐清典没有应他这一句话,径自道:“明日便让人将话放出去,摄政王与戎狄暗中已达成协议,戎狄一言九鼎,因此将摄政王王妃放归摄政王。”
“那我怎么办?这京城我已然待不下去了。”
“这两日等我消息,我尽快送你出城。”
*
沈玉丛从一场接一场的梦境中清醒过来时,还有些恍然。
她回想了一下那些梦境,一幕一幕的,尽是关于唐清典的。他在她身边的感觉太过真实了。
他哄她喝药、轻声抚慰、两人十指相扣的踏实触感,他的怀抱……如此种种,难免令她心下产生诸多疑惑。
她一动不动,躺了好半晌都没有想明白,究竟是梦是真。
她觉得是梦。
不然唐清典怎么可能到此处来?绝对不可能的,他还有重要的应试要去应,他是要考状元的人,怎会同戎狄有来往?
她徐徐撑着坐起身来,“达雅?”
没有人应。
“岱钦?”
仍旧没有人应。
她这才打量了一下室内的陈设,惊奇地发觉,这并不是在地道内了,这是在地面上的屋子里。窗纸透进天光来,空气畅通,不似地下那般潮湿憋闷了。
她下床,趿上绣鞋,扶着墙往外走,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院内空无一人。
她提着心,脚步不停地朝院门走,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拦她。院门也没锁,一拉便开了。
她走出这座院子,巷子里也没有人影,四下里寂静的诡异,阳光在头顶显得有些刺眼,令沈玉丛一时分不清是不是还在梦中。
她正欲掐一掐自已大腿试试疼不疼,却忽地听见许多脚步声冲她这边来了。
她心如揣兔,连忙扶着墙欲要躲回院子里。可下一瞬,便听见宋洽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妃啊!当真是王妃!”
宋洽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她跑过来,快到她跟前时一不留神被一块石头绊倒,扑通一下整个人摔趴在了沈玉丛面前。
沈玉丛噗嗤一声笑了,拿手将他扑起的灰尘扇了扇,“宋公公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宋洽也不知是不是摔疼了的原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膝行过来,跪在沈玉丛脚下哭泣,“王妃啊,幸好您没有事,否则奴才万死难辞其咎啊……”
他身后的官兵瞧见这一幕,都静静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宋洽爬起来就骂他们,“吃屎噎住了么?好看不好看?还不赶紧跟王爷报喜去!”
那些官兵这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跑去传递消息。
宋洽先是站远一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后才又过来,扶住沈玉丛,“王妃,您受苦了。身上有伤没有?那些王八羔子没敢对您怎么样罢?您瞧瞧,一听咱们王爷要杀他们的头,都吓跑了!奴才听人说这边有个落单的贵妇人,便急忙前来查看,可巧这不就遇见您了。”
宋洽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沈玉丛不耐烦听他废话,打断他道:“轿子呢?叫顶轿子来,难不成要我走回去么?”
“哦哦哦!是奴才思虑不周了!”他说着对离他最近的一个官兵厉声道:“王妃的话听见没有?还不赶紧备轿子去?”
而后立时又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对沈玉丛道:“王妃,您先上对面墙根底下坐会儿,那边阴凉,这边太晒了。”
沈玉丛但觉此时精神头尚好,便同宋洽道:“你别管我了,你叫他们去我方才出来的那座院子里去搜上一搜,看能不能搜出些有用的。那院子的厨房里,米缸底下有一条地道,连着密室的,你都叫给仔仔细细过一遍。”
宋洽便安排人将这座院落先围起来,对沈玉丛道:“这里重要,还是交给京兆尹的人来查,别叫这伙小子进去给弄乱了,奴才叫他们守着便是了。”
“也好。”沈玉丛回想了一下这几日混混沌沌的日子,又问宋洽,“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今日都三月十六了,您整整失踪了七日了。”
“七日了?”
“可不是么?王爷都快将万锦山踏平了,这四方城也差点被翻了个底儿掉,终于找着您了。”
“王爷,还好么?”
“不好!”
她身后,萧觐堂低沉的声线传了过来。
她霍地转身,见眉头微紧的萧觐堂正阔步向她走来,她顿时泪眼婆娑,“王爷……”
她强撑着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手心抚在他剑锋一般凌厉的下颌上,唇瓣微微颤着,泣不成声地问他,“我……我这不是在做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