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玉前次送还婉儿,不过到了门口,且当时那门也只开了半边,今日再来,门是双扇大开,迈步进去,凡是见到的丫鬟皆蹲膝行礼并称呼问候。
见过老夫人的住所,又有自已住的园子,如今再看眼前这么个只能用“空荡荡”来形容的地方,说平日没有住人估计都有人信。
清一色青石板铺地,别说鲜花树木了,未成的树苗都不见一棵,甚至连极其普通砖缝便能生长的小草,视野里也都没有,而所谓的游廊也没有围栏,就些光秃秃的廊柱。
如此光景,傅宁玉猜测这是从后门进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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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引路的玉兰,不敢走快,也不敢催,如此便也走走停停。
直行穿过庭院,中门乃同款双扇门,不过原木色,这门此刻倒是关着,玉兰上前扣响门环,很快便听里边有拖动门闩的闷响。
随着这扇门打开,连声的尖叫几乎是同时便从里边直冲出来,扎进来人耳中。
站在前头的玉兰下意识把脸一偏,脚也跟着微微后撤,傅宁玉本就在她身侧,这么一来,倒是将她此刻脸上的厌恶之色尽收眼底。
开门的丫鬟对着傅宁玉蹲膝行礼,并未多言。
这个丫鬟傅宁玉倒是记得,正是那天在门口将上官婉儿从她怀里接过去那个,再一细看,却发现她的下巴有两道抓痕,明显是新伤,耳后还别着几缕碎发,是那种被扯散了还来不及重新梳理上去的。
刚刚海棠才说一个大丫鬟都难以独力控制上官婉儿,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就这片刻,前边屋内已再次传出上官婉儿的尖叫呼喊,听不清内容,但傅宁玉已发现玉兰脸上的表情已从进门时的厌恶转为略带惊恐,而身后的海棠也在悄无声息中又朝自已贴近了一些。
如此种种,却让她心底的好奇又浓烈了许多。
“领我进去吧。”傅宁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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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出尖叫的那间屋子,门是开着的,傅宁玉站在门口便很直观地见着里边的情形。
毫无意外的,屋里果真如设想那般一片狼藉,除了大件家私推不倒,能砸能摔的,都在地上。
始作俑者此刻正被紧紧摁在老爷怀里,老爷坐在上首右座,左边椅子里的夫人,正捂着胸口低着头。
傅宁玉甫在门口站定,上座的老爷便第一时间看见她,彼此因着光线角度,都看不真切对方此时的表情,他又还要遏制怀里小童挣扎,便不扬声。
傅宁玉抬手制止丫鬟通报,又示意海棠站远些去,这才单独迈步进屋,一边走进一边亮声道:“舅舅、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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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有什么魔法那般,傅宁玉这一嗓子响起,正从自已爹爹怀里发出尖叫的上官婉儿,像突然断了电,尖叫声戛然而止,非但如此,小小人儿还非常准确地从爹爹怀里扭头转向傅宁玉所在的方向,下一秒便喊着“姐姐”并“哇”地一声爆哭出来。
傅宁玉却是平静得像没看见这一屋子狼藉那般,径直走向老爷的座位,朝那小小人平摊双手:“婉儿也在啊。”
老爷此时也没再阻止女儿的挣扎,反倒松开先前紧扣的双臂。
眼见上官婉儿挣扎间就要从她爹怀里摔下地去,傅宁玉也顾不得自已的右臂还有伤,紧走上前将人接住,小小人一跌进她怀里,又是一通扭攀,直至两只小手紧紧圈住傅宁玉的脖子,终才罢休,一时更是哭到不行。
傅宁玉用左臂托着小人,一边往屋外走出,一边用右手在其后背轻拍,淡淡说道:“快些止了这哭喊,姐姐耳朵都快聋了。”
虽未当即噤声,但耳边声响明显渐弱,末了才听小丫头呜咽着说道:“我不过就是要去找姐姐,她们却都不让我出去。”
“两回见你,两回都哭,倒是不怕将自个儿哭成那丑丑人儿?”
“丑丑就丑丑,丑丑也要跟着姐姐。”
不喜欢和害怕,完全不是一回事,傅宁玉不喜欢小不点们的叽叽喳喳,不代表真遇上了,可以容许或者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叽叽喳喳。
说话间傅宁玉已经抱着上官婉儿出了中门,走回方才空荡荡的那片庭院。
一时间,就只见一大一小在那廊下走走停停,大的低语着什么,小的则老老实实由着抱在怀里,偶尔还动着小脑袋,似在应对回话。
谁能想到,此刻安分的娃娃,方才亲生爹娘来时,险些连同自已娘亲都要推倒,若非当爹的死命将人箍在怀里,不定要闹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