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昨天白天,内侍监理万公公还只是掖庭局的“小万子”,夜半时分,忽接传召的他,被一路领至安和殿前,带路的宫人让其自行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却只见日常伴在圣驾身边的吕公公一人。
小万子赶紧上前,拜倒行礼。
吕公公代传圣上口谕,小万子摇身一变跃升成了内侍监理。
小万子谢恩磕头,起身后听吕公公又交待一句“明早卯前要起”便被挥退。
.
忽获天恩的小万子,哪还睡得着觉,人虽躺在床上,却是在脑中不停猜想这次晋升的缘由。
收住掖庭之人,因罪居多,纵然如此,谁知道里边哪个人哪天忽然就又会得了势,因此平日他也未曾轻易磋磨他人,想着自已谨慎数年,该是未有与谁结怨才对。
掖庭局归属内侍省,监理一共两位,虽位列内侍省第三等阶,但相较掖庭之职,已属跃升。
今夜是得了圣上口谕,别说内侍省还不知晓,就是另外那位平级监理最快也得明早才能得到消息,至于前任是因何被罢免,那缘由还是不要打听为好。
如此便在不停揣测猜度之中,小万子寅时便起身收拾。卯时一刻,便有宫人送来新装。
方才出宫前,已经坐在车内的他,忽听车帘外头有人在说:“公公此番只需问明公子去向即可,无需深究其他,切记。”
本想去撩帘子,却转念停了手,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
上官云泽的回答,确让万公公感觉些许难堪,但想起车帘外头那交待的话,便也还是笑道:
“咱家也是接了圣命,过府来问问公子昨日去向,既已问明,便可回去复命。”
老夫人至此方才开口圆道:“公公辛苦。”
一旁沈妈妈则适时捧来一巴掌大的匣子,老夫人抬手示意道:“这是上官家一点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要说私下收礼,在掖庭局还真不少见。
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为着日子好过点,不止犯妇罪臣日常会打点讨好看管太监,一些底下的小太监也会往上攀结,这都不算什么秘密了。万公公自然也收,但他倒还算好的,并也不怎么得寸进尺,周围肯定是有变本加厉的,他知道、也见过,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如此万公公便也稍作推拒之后,还是接过匣子,告辞离去。
.
送走万公公,老夫人便命沈妈妈将门关了,重新落座上首,又命上官云泽站在屋子正中,罕见地冷脸说道:“你方才去的何处?”
上官云泽知晓祖母明知故问,索性一跪,直言道:
“祖母,孙儿实在不愿娶那相府林小姐,还请祖母准许孙儿退了这门亲事。”
老夫人闻言朝沈妈妈示意,沈妈妈随即走到上官云泽面前,一扬手。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已是一巴掌落在上官云泽右脸上。
上官云泽见沈妈妈过来,似是明白会发生什么,也不躲闪,挨了巴掌也并未去捂脸,反倒将那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枉费你堂堂男儿,竟还不如你妹妹。”
“我心悦玉儿已久,非她不娶。”
“啪”,又一巴掌。
“我已帮你问过,玉儿只当你大哥。”老夫人口气稍缓,说话间仍能想起当日宁玉答她话时的神情,那般坚决,丝毫没有半点假装的意思。
“我知祖母不会诓我,但祖母也不用劝,我心意已决,今日我便去相府言明一切。”
“糊涂!”老夫人拍在桌上的手掌,此刻却无半分力气,再抬眼时,恍惚间竟有泪光闪动,“林家小姐也是个好姑娘,你却是为何始终看不上?相府三年孝期,她也为此顶了三年空衔,如今你还敢提退亲,却是没有良心。”
“这门亲事,本就是你们帮我决定,父母之命,却不考虑我是否愿意,如此即便日后娶进门来,心意不在,也是彼此折磨,何必。”
“我方才说了,我已替你问过玉儿,她只当你大哥,你说心意不在便是彼此折磨,玉儿不喜于你,娶了便是折磨,枉费你口口声声说自已心悦于她,折磨她,便是你所说的心悦?”
上官云泽听到这里却是凄然一笑:“祖母这般说辞,怕是自已也不会信吧?不说青梅竹马,我与玉儿也算朝夕相处,所谓不喜于我,不过是因着我那婚约——”
“住口!”老夫人截断上官云泽的话语,又再拍桌,这次比刚才倒是用力了,“如今我也不与你多言,昨日我已请人前往相府传书,择选中秋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