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着昨夜与园子里丫鬟们对话的纸张,如今便都放在面前桌上,傅宁玉一张张重新翻看着,将这次新来的几个挑拣出来放于一处,余下的那些个老人的,也各自看了看,又放于一处,分成两份之后,有个明显的对比便显现出来了,新来的几个,最大的十四,而原先的那些老人,最小的十四。
至此抬眼朝海棠发问道:“似这般发卖丫鬟下人的事情,是否时有发生?”
海棠目光一滞,却未说话。
傅宁玉轻叹一声:“我问你话,你仔细答了便好,不用多想,我纵是忘了那许多前事,以后的日子总还要过,你也知我不过一个外戚,多知道一些,也能多避些灾祸。”
海棠又是静默片刻,方才开口:
“小姐您莫要妄自菲薄,别个海棠不知,也不敢妄议,但小姐您却断然不会被视为这家的外客,过往少爷小姐们玩笑打闹时说的那些个,您真不必放在心上,真有那过分些的,老夫人自是会治,您便安生着吧。”
“我是这家里的庶出女儿也便罢了,可我本家却是在那千里之外,如今尚有祖母照拂,但她老人家总无法保我一世太平,若真个只是年幼玩闹,祖母也不至于干预,真当祖母就是个寻常享福的老人家吗?能让她过问的,你觉着会是无心之失吗?”
海棠一时语塞,心说自家小姐果然不是真的忘事,多少回了,这宅子里的还好说,其他几位老爷那边过府来玩的那些个少爷小姐们,看着无心,偶尔也真是没个轻重,也不怪老夫人后来也便默许了自家小姐的“闭门谢客”。
而听海棠说起少爷小姐,傅宁玉便又想起刚穿过来的那天,怀里抱过的那个小小人儿,依着那天亲近的模样,小家伙平日也该是经常过来找她玩才对,就是不知自已过得浑浑噩噩的这几天,她有否来过,于是问道:
“这几日,婉儿可曾来过?”
海棠倒是干脆地摇摇头:“我听那边园子说,小小姐自那日回去,便被禁足,平日里,小小姐便是那夫人的眼珠子,稍稍偏差都不能有,但夫人管教小小姐时,也是真个严厉。”
“婉儿也七岁了吧?”
这句可谓瞎蒙了,用体型来猜度年纪本就无法绝对准确,傅宁玉不过是凭借第一眼感觉猜上一猜,那童真模样,与所猜应该差距不大。
“小小姐明年开春便八岁了。”
傅宁玉闻言心里小小窃喜了一下,于是又问:“咱们园子里新来的小莲,之前便是在婉儿那边伺候,年岁相差不远,交流起来不是更容易些,怎地倒把她换了出来?”
海棠闻言却一瘪嘴:“小姐您以为每个人都似我俩那般么?”
“嗯?”傅宁玉倒是不解,便盯着海棠看,“这话却是何意?”
海棠一边给添茶水一边说道:“小姐当年到府八岁,我方十一,如此便以为小小姐七岁,有个十二的小莲从旁伺候很是恰当,对吗?”
傅宁玉心中一动,这类往事,倒得这样才会提及啊,于是便也顺着海棠的话接道:
“想来当年我也该有老妈子同行才对,却为何便派了你一直伺候?我离乡背井而来,论理身边该有个同乡亲近的才对,却为何偏偏是你?难道不正是为着彼此年岁不远,玩耍嬉闹起来,也便自然许多?”
海棠好似第一回听到这种说法那般,竟先是愣神,等缓了一番才重新回话道:
“小姐当年自然是有老妈子同来,傅将军更是派了自已的副将全程陪护,还在府上住了几日方才回去的。”
完全没有记忆的坏处又一次出现,听着描述的同时,对应的老妈子、副将这些人物形象却是空白,这感觉真是太怪异了。
“我却是想不起他们的模样了,真是罪过。”
海棠倒不觉得这话古怪,依旧答道:
“起初老夫人还曾担心,您这山长水远地来,怕是要哭闹一阵才能习惯,故而在您到之前便早早地让人又在她屋里多添了一张床,预备着您若闹得厉害,她便天天陪着你一屋睡呢。
至于那陪您一道来的婆子,年岁不大,看着也老实,可老夫人觉着照顾伺候上机敏不足,便拨了园子里的杂事让她去做,日常便交给了我。
那婆子第二年开春便得了病,咳得厉害,移出去自住没多久便死了。老夫人心善,给她寻个地方葬了,还打听她家里是否还有人在。”
若是别的情形下,海棠说的这些,似乎都无关紧要,可是对于傅宁玉,这些都是在帮着她一点点丰富原主以前的世界,是求之不得的,故而也未有打断,只安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