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为数不多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落下。
江恒一步步逼近,他那时候还小,只不过面容已经染上了肃杀。
剑尖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在压抑的环境中更让人心悸,每一步都跟心跳声同频。
“小哥,我……”
“闭嘴。”
他生硬打断,埋没在阴影中的那张脸上只能看到阴霾。
江恒的黑色短打染上不少的血,只有胸口挨了一刀,皮肉翻卷。
细雨顺着衣角淌在地上,将原本清澈的水洼染的通红。
他举起剑,剑尖直指我的心脏。
“现在,该是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小哥,你……你要杀了我吗?”
很稚嫩的声音,却抖的几乎听不清。
我后背抵住一节潮湿的树干,手指僵的摸不出温度。
“你真的很聪明,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是要干什么?嗯?还是你以为我到最后会来个舍生取义,那倒是不至于。”
我不死心的想从那双浸满杀意的眸子中看出一点被掩盖的动容,却被避开了。
“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你太天真了。”
“我没有想过。”
他不听我的解释,生硬的把头扭到一边,血从指缝中流出来,带了抹邪气。
“你去死吧。”
“我……”
两道杂乱的声线埋没在皮肉撕裂声中,再多的话都被胸前的疼痛掩盖过去,我只觉得身体被冰凉的剑刺穿,接着就是疼痛,
我只看到天旋地转中一身黑衣和一片狼藉,以及在他身后的尸体们。
……………………………………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脑海中不断重播刚才那段情节,压抑感刺得我胸口一阵钝痛。
房间里昏暗的透不过气,我能感觉到这个房间每一处都有江恒残留的味道,他身上的奶糖气,欢爱时潮热的味道,都还在这个房间里。
他却已经不知道是生是死了。
这种矛盾的焦虑感快把我逼疯了,我拄着拐站起来,打开窗户。
冷风吹的我几乎站不稳,多彩的霓虹灯映出万家灯火。
我坐在窗前,愣愣看着窗外景色。
我脑海中总有这么一幅画面,那是十八九岁的江恒,他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生涩的从口袋里拿出烟,想了想又换了颗糖。
那时候他在想我。
跟这时候我的心情一样吗?
这么想着,眼前的一切就模糊了。
我可以在别人面前装作不在意,装作可以应付一切。
可是我自已心里清楚,我没法不去想。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我还能见到他吗?
能见到……完整的他吗?
我不敢想象他会经历怎样的地狱。
当一切都走向不可控时,人就会迷茫,我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风将眼泪吹干,马上又新的眼泪溢出来,左腿隐隐发痛。
我太习惯江恒的存在了,根本不敢想他如果这么消失我该怎么办。
我从口袋里摸出颗奶糖,手指颤抖的几乎抓不住。
奶香味在口腔中蔓延,我逼迫自已冷静下来。
明天我就去到他身边,不论结果怎样,我都要见他最后一面。
我磕了点安眠药逼着自已睡觉养精蓄锐,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
我把黄符法器都装在斜挎包里,带上一堆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然知道没用,临走前还是给苏乐发了条消息:你顾哥现在去送死了,你要是有能力,就把我跟小哥的尸体运出来埋到一块。
没人回复,现在出发达到目的地应该要三个小时,中午阳气最重可能胜算大一点。
我心里出奇的平静,说句实在话,我现在的状态就跟个半残废一样,过去跟送死没区别。
当然了,我就算四肢健全,就这样单枪匹马的闯进去,也是送死。
但我还是要去,死也要死在一起,绝对不能便宜恶欲那娘们。
大不了到了地府,我俩在一起给地府打工。
想想到了下面还得给人家做牛马,我就头疼。
我推开门,稍稍眷恋着家里的温存,一时间感慨万分。
这里是我跟江恒的家,生活痕迹还存留着,不知道我们走了以后,这套房子会落在谁手里。
还没吃那个女主人包的饺子,还没一起回老家过年。
我打住自已的念头,只能施施然送了手。
我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江恒的重要,重要到这里每一处都有他生活的痕迹,把这些痕迹抹除,我宁愿去死。
我莫名的想到,上辈子的江恒付出这么多,最后还是被我一箭穿心。要是他知道这辈子我能为江恒赴死,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下了楼,就见花坛边靠着一个人,见我下楼,那张娃娃脸上露出欢喜:
“顾哥!队里还有其他人,我就让别人先帮我管着案子。我跟你去救小哥。”
秦子贤一身便装,没了警服自带的严肃气质,他倒像个刚上大学的清纯小男生。
“你这样把案子撂下,你爹也不说什么?”
“这个理由可以有很多,我已经很有经验了。”
我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他的肩:
“子贤啊,你听……”
“停!”
子贤比了个停止的手势,说道:
“林开说,你一定会长篇大论的煽情。跳过这一步,你跟小哥帮了我不少忙,上次还护着不让我爹打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哥出事。”
“不是,问题……”
“顾哥,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一直真心待人,你跟小哥对我好我看的出来,总要报答。”
“你听我说……”
“你别说,我知道你又要强撑冷静了,其实压根没必要,人都有七情六欲啊,你想哭就哭。”
“子贤,问题是……我就算带你去,你也没用啊。”
“……”
我随手拿点他头上的落叶,拍拍他的肩膀。
真不是我打击孩子自信心,我过去就是纯送死的,你说他非要掺和进来干嘛?
问题他也不是行内的人啊,去了给恶欲当沙袋吗?
然后,秦子贤一言不发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我自觉坐到副驾驶。
他伸手帮我系好安全带,这给哥们整的都欲哭无泪了:
“你哥我就是腿不太行,不是真的废了。不用给我太多特殊关照。”
子贤不搭话,余光瞥见他耳朵已经红了。
估计是刚才孩子觉得尴尬了。
他目视前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顾哥,放心吧,咱们都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这么有信心?”
他转头看我,笑的时候脸颊两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是自然,我心里有数。”
我正寻思这小孩儿有什么办法,车子已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