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筠回四合院的时候,唇角依旧挂着藏不住的甜蜜。
唐骁平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唐清妍造作地浑然天成,可能铺垫得太长,清筠进院子的时候,唐清妍刚讲到重点。
“没订婚没走礼,怎么就能逾越礼数呢?”
唐骁平低声“哦”,关心的重点完全不迎合唐清妍的需求,是云汀吧。
唐清妍瞠目结舌,说爷爷你竟然知道?
唐骁平用袖子一掸石桌上的落叶,惬意地坐在虬结有力的树干下。
目光投向廊下的清筠,招招手,“陈家小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清筠才从回廊上羞赧地迎过去,嘻嘻笑:“他说不正式,过两天来见您。”
唐骁平翘着二郎腿,捏着茶壶嘴对嘴饮得畅快,“他还忸怩起来。”
唐清妍目光在祖孙二人间交替,心里积压的怨念勾起过往伤心事。
老院子里种着一棵罕有的流苏树,唐清妍的小时候有过敏性鼻炎。
4月流苏开花的时候,晚风吹拂流苏似雪,漫天飘洒着白色的花瓣。
她就会发病。
唐清妍的母亲栾茵抱怨,爸,这树留着有何用,小妍遭罪。
老爷子没有一丝好眼色,唐骁平和夫人相守20多年,经年岁月,墓碑上的照片都换过不知几次,人的记忆都淡去,最终只剩下一棵树,唐骁平懒得解释:“等我死了,你不怕把院子铲平。”
所以,栾茵描述的爷爷不近人情。
唐清妍恨在,爷爷也是因人而异的,他的不近人情就是针对唐绍安一家来的。
她不能理解,同样都叫一声爷爷,为什么老爷子的心眼如此偏。
唐清妍憎恶地?清筠一眼,摔摔打打地走了。
清筠讪讪道:“婶婶又要怪您偏心。”
“不是这个道理,”唐骁平仰靠在藤椅里,目光越过郁郁葱葱的枝叶,“目的性太强,活着就累。”
清筠一直困惑爷爷口中,二叔唐绍安和父母死因的纠葛。
她坐在爷爷对面的石凳上,隔着一张理石方桌,按捺不住问:“二叔......为什么和我爸的死因扯上关系?”
傍晚的晚霞,映红满院古色。
唐骁平眯着眼,声音浮在光影里:“不关他的事。”
清筠狐疑地望着老人。
唐骁平两鬓霜白,精神依旧抖擞,耳聪目明的:“你是那天偷听爷爷的谈话吧。”
清筠垂首。
唐骁平解释:“我怪你二叔,是因为当年你爸爸本不应该搅进这桩事情,绍安顽劣在滇区胡闹,绍宁很袒护弟弟,只身去接他回家,才会有以后的事,你二叔只能算是导火索,你不要恨他。”
清筠脸色白了白,低声道:“我明白。”
“君君,答应爷爷,不要碰这件事。”
老人沉郁的眼睛,既深又威严。
清筠有百转千回的心思,也只淡淡点头。
老爷子目光一扫,心知肚明,他这个孙女倔。
唐骁平干呵一声:“你要记住我的话,人要眼明心亮,除了爷爷,和任何人交往都要给自已留三分余地,谁不知道你是唐骁平的孙女,有几个人结交你的时候,能跳过这层关系,除非有一日君君的成就盖过爷爷。”
清筠有点茫然无措,“爷爷不看好陈汀?”
唐骁平宠溺一乐:“陈家可犯不上巴结老头。”
清筠便明白,唐骁平半辈子不评价是非,拿捏尺度和韩家来往,原来什么都逃不过老人的眼睛。
面试结束后,清筠懒散着彻底没活干。
初尝情爱滋味的两个人,又矜持又挂念,偏偏陈汀的忙都是阶段性的。
他在电话里逗她:“要不你搬回我家住吧。”
清筠声线婉转:“你想得美~”
“又不是没住过,”陈汀在饭局上,寻个借口出来给她打电话。
古巷的春天,夜晚已经有鸟儿鸣啭。
清筠靠在暖阁的木榻上,悄声和他通电话,果真像早恋。
“那不一样,”她说。
陈汀的嗓音浸过酒精,尾音缠绵:“哪就不一样,从前能住,现在不能住了?”
清筠抱着膝,赧然地不说话,听见陈汀干哑的笑声:“小东西,到现在也没承认,是不是喜欢我?”
电话里传来男人的醉话,溜须拍马地说,陈总怎么还出来通电话。
陈汀不得不敷衍几句,然后对电话说:“你早点睡,我得空去看你。”
清筠捂着手机,轻声说:“你不挂电话好不好,我又不说话。”
电话里寂静无声。
他们都没什么恋爱经验,以致清筠有些后悔,什么时候自已这么难缠。
清筠窘得不好意思再坚持,突然改口:“那我先睡了,你忙吧......”
陈汀高兴地在电话里笑,倏地说:“他们什么都说,我不想你听。”
清筠在黑暗里,觉得面皮薄得一戳就破。
“拜拜,明天见。”
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挂断电话。
暖白月光穿过暖阁的回纹窗棱,照着她红红的耳尖。
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心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陈汀回到宴席上,低声说:“我不挂,你困了就睡。”
清筠抿着嘴,钻回卧室的被子里。
老式木质家具的沉木香,悠悠然。
清筠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她的任何情绪都得到回应,即便对面的人也不通晓诀窍,却是带着十二分郑重其事。
就好像他说——菩萨不能帮你实现的,不还有我嘛。
清筠觉得在韩霂那里经历的,永远是夏天的背面,潮湿的阴雨天。
而陈汀呢,最大的本事就是让清筠暴跳如雷。
这好比这通电话,温情的不像样子,却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搅得一团糟。
男人的宴席喝到酒酣,不能免俗的歌舞怡情,谈笑间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再好的宴席没有美女调情,回味起来都不够圆满。
夏珺是聪明的,能拿捏尺度游走在各式人之间,本身就是能力。
偶尔开黄腔,一群中年男人过过嘴瘾,哄堂一笑,互相追捧几句,这在成年人的局面上,是最经济实惠的应酬方式。
偏偏清筠的世界,刚刚起笔。
前有韩霂如同过滤器般的呵护,后有唐骁平巍峨着挡住凡间烟雨。
夏珺喝得兴起,开黄腔讲得有些露骨。
清筠皱着眉,只听个开头,就被陈汀静音隔断。
清筠也不知道哪来的醋劲,恶狠狠地挂断通话。
陈汀再打过来怎么都不肯接。
陈汀无奈,只能发文字说:不要你听,听了又生气。
清筠想狡辩,她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在发作。
可是,她在和他别扭什么呢?......
她针锋相对的回复:我听不听,你不都是走哪带着夏珺吗!
陈汀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哑然失笑。
夏珺早就瞥见陈汀挂着通话的手机,大概酒喝得有些醉意,难免情绪上头,女人心作祟故意使坏。
陈汀哄着清筠:都是工作需要,平时我们也没接触。
清筠蒙在被子里,脊背沁着冰凉的汗,对着屏幕淡蓝的光,冷着脸输入:鬼信,你和她接触的时间比我都长!
笙歌鼎沸间,陈汀读着文字,仿佛看见姑娘气势汹汹在红螺寺叩首的影子。
一场无理取闹的戏码,却让他萌生负罪感。
他笑笑回:你做我女朋友吧,我的时间都给你支配。
清筠再没有回,夜晚也落入沉寂,空气里弥漫着荷尔蒙的气味。
清筠才意识到,自已在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