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汀真是披星戴月的典范。
他回到32层的时候,暗紫天幕上,一轮杏仁色的月亮,淡淡的一圈光晕。
清筠懒散着又睡了。
茶几上半阖着几本书,他俯身捡起地上的A4纸,单面打印着各种时政要闻,各种关键词条被清筠划出线。
背面潦草写着要点提纲。
陈汀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看她背面写的字。
她的学历,到集团法务两年后年薪百万绰绰有余,却执拗要考检察官。
陈汀不禁暗想,她这个工作又是为了谁?
清筠被轻微的声音吵醒,朦朦胧胧地看见他翻阅着自已的学习资料,有种被家长检查作业的既视感。
“你开完会了?”
陈汀朝她挑着眉梢:“为什么非要考检察官?”
清筠睡眼惺忪:“考着玩。”
陈汀听着,莫名的焦躁淡下去:“这么有把握?”
她不能翻身,扭过头漫不经心地说:“考试是我的舒适区好吧。”
陈汀笑着瞧她那嘚瑟劲,忽然问:“就因为韩霂要调回市里?”
她伸着懒腰,身上陈汀的外套滑落,“他回不回来,都不影响我要当公诉人。”
他不是不知道,清筠从小就是尖子生,保送清北的成绩,为了韩霂考进华南政法,这件事汤乾他们颇多唏嘘。
汤乾有个堂叔家的弟弟汤瀚,只要打电话,不是没钱买单就是去派出所捞人。
汤乾说,妹妹就是小棉袄,还是妹妹贴心。
可是这心贴在韩霂身上。
为此陈汀让汤瀚连着进了好几天派出所,气得汤乾扬言要和弟弟断绝兄弟情分。
陈汀捡起衣服抖两下,清筠侧着头看过去,俯身过来的陈汀神情格外温柔,清筠撒娇似的问:“你还能带我出去玩吗?”
毕竟今天是圣诞节,清筠从没过得如此寂寥。
陈汀屈指弹她脑门:“我抱个木乃伊去哪玩?哪家商场提供担架服务。”
清筠吐了吐舌头,悻悻地答:“也对哦,算了。”
陈汀忽然把她抱起来,臂弯里搭着外套,低语一句:“走吧,幼儿园的小朋友,接你回家。”
不知何时,陈汀面对她的态度,不再是一味的刁难,每每说话都带些哄骗的口吻。
没等清筠反应过来,身子腾空,陈汀抱起她兀自向电梯走。
大楼里办公的楼层所剩无几,奚樾一直等在门外。
清筠环着他的脖颈,抬眸寻觅他神色里的隐藏痕迹。
她想起昨晚陈汀的醉话,不自然地把头偏过去,躲进陈汀的颈窝里。
躺了整天的身体轻飘飘的,心也跟着陈汀的脚步虚浮飘荡。
陈汀把她顺进副驾驶,因为要载病号特意换辆行政车,座椅放倒还算宽敞。
本以为他会直接把车开回别墅,却未料陈汀开着车带她在长安街兜一圈。
车窗外街市如昼,流光溢彩,这一年即将告罄。
清筠的收官之作,大难不死,卧床不起。
她把车窗降下来,凛冽北风鼓进来。
“放风可还行?”
就好像她是蹲号子的犯人。
清筠评价:“勉强及格。”
“呦!及格线还挺高。”
清筠抿着下唇偷偷乐,风沙沙地吹得脑仁清醒,她的声音飘在风尾:“云汀哥,这次还要谢谢你。”
陈汀瞟见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怎么谢?又口头答谢?”
清筠扭头看他,他很少穿白衬衫,大概年终很多场合需要,这样挺立的材质,衬着他刀削的侧脸,本应该更加肃穆冷厉,也许圣诞夜的灯火很柔情,连陈汀的眉眼平添柔和。
原来他也不总是讨人厌的样子。
“那你想要什么,”清筠又想起他讨要礼物的事,小声嘀咕,“我总得看看我买得起不。”
陈汀问:“买不起怎么办?”
清筠像只小狐狸,软绵绵的,不钻陷阱:“你干嘛非要提些我办不到的要求,你也不合算。”
陈汀把车开上三环,往首都机场方向。
他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自已办不到?”
清筠在心里核算自已账上还有多少现金,还有多少基金,信心满满的:“反正不太离谱的,我都能帮你实现。”
陈汀手指轻敲着方向盘,笑着说:“我想也不算离谱。”
清筠狐疑地看他:“那是什么?”
陈汀短促一笑,暗沉车厢里,幽邃的眸子透着狡猾。
车子下行高架桥,忽然,他把车侧停在路边。
夜色浓郁,路灯的光晕昏黄稀薄,投射进前风挡玻璃,好似在昭示着蠢蠢欲动的情欲。
陈汀解开两人的安全带,撑在清筠身侧,另只手托住她的后脑,他有点强自镇定:“来还账吧,小财迷。”
猝不及防。
清筠的情绪在胸腔里轰得炸开,还没来及反应,陈汀的唇凑近她的。
她的背瞬间僵直,连呼吸都屏住,身体不适成为最佳借口,清筠没有动。
“......怎么还?”清筠问,喉咙都是干的。
车上的暖风开得很足,甚至她感觉到攥紧衣角的手,是潮湿的。
陈汀侧着头,猝然停在鼻尖触碰的距离,垂眸看她,灼热的喘息荡开。
他眼睛里的迷雾散尽,尽头是她的影子。
陈汀沙哑的沉声问:“害怕吗?”
清筠窘迫地不敢出声,紧张到忘记推开他,只听见心脏急促的乱跳拍子。
他看尽她的神色,笑了笑,低头吻她。
或许是他过于温柔,那样轻柔的、春风细雨般的触感,酸酸痒痒落在清筠的心底,荡漾开。
一泓滚烫的泉水,激起水波粼粼。
他浅尝她的味道,起身问:“小财迷,还算公道吗?”
清筠沁泪的眼睛明亮,未察觉自已在颤栗,脱口而出:“不公道!那是我的初吻!”
陈汀低沉地坏笑:“你不是有过好多crush吗。”
清筠觉得这时候不能再丢面子,一脸大义凛然:“对啊......没错!”
“都忘了吧。”
“嗯?”清筠还在反思刚才怎么就亲上了。
“我说你个小骗子,把那些不相干的男人忘了吧。”陈汀重新启动车,很有耐心地跟她打太极。
清筠扭过头,看向窗外,完全记不得是被人占便宜。
脑海里忽然闪过宋茜的话,你对你哥有过脸红心跳的感觉吗?
她不由自主回味刚才的感受,羞耻地垂下眼睑。
空调的暖风闷滞,吹久了有点缺氧。
清筠张望黑寂的夜空,她想也许这才是男女之情。
她在他靠近时,听到他心跳如鼓。
韩霂的日常一电在此刻响起。
大概韩霂刚忙完,给清筠打电话关心她在澳门玩得怎么样。
电话一响,把清筠吓得一激灵,仿佛早恋被家长抓现行。
她结结巴巴地接听电话,眼睛不自主瞟向陈汀:“哥...哥,你忙完了。”
韩霂讲一天话,嗓音沙沙的:“你玩得开心吗?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订票。”
清筠脑子一团浆糊,好在智商永远在线:“我们没准要去新加坡,你就不要管了。”
韩霂轻声笑:“你玩野了,不要哥哥了?”
清筠心突得一跳,狄青的忠告,宛如情花谷的毒药,只要她犯病就警钟大震。
她大咧咧地开京腔:“哪能呢,哥,我前一阵还陪嫂子看房子,她说你们要买新房,逛得我两条腿没折。”
韩霂说:“是苏家的意思,我把楠山的洋房留给你,你父母的房子年限太久不适合住,留做纪念吧。”
陈汀的神色淡出尘,周身透着寡冷气息。
楠山的洋房,就是韩霂当下的私宅。
清筠知道,韩霂是真的宠着她,不计代价的宠溺,她说去澳门,就能转7位数给她。
可是这种宠溺是毒品,她如果不自主戒断,这辈子都是沉沦。
“哥,我能有使用权就挺满足,”清筠晦涩开口,“嫂子知道要挑理的。”
韩霂深吸口烟,“好好玩你的,这些都不用你管,早点回家。”
“晚安,哥。”清筠挂断电话,看见陈汀眼梢寒气森森。
她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贼兮兮地感慨:“真快啊,我哥就要结婚了。”
陈汀沉默着把车停在别墅车位。
清筠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只能干耗着等他。
不知多久后,他说:“你哥32了,已经够响应晚婚晚育的政策。”
清筠脑子短路:“你还29了呢。”
“呵~那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清筠还在纳闷他的脑回路,陈汀双手撑着迈过中控台,把她圈在颀长的身影里,俯身毫不客气地含住她的唇瓣。
再不是浅尝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