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喧嚣声盖住远处的身影，夏珺却看得仔细。
陈汀单手插兜，意兴阑珊地勾唇浅笑，那张英俊的脸数九寒天。
夏珺没说话，一个女人从底层爬到如今的高度，对等坐在乔子笙面前调侃，是阅历给她的底气。
她呵笑一声，点燃香烟，灰色烟雾从指缝间袅袅飘散，雾气遮住眸子，是同一种灰。
乔子笙讥笑：“大老板的身，不是那么好近吧。”
夏珺的眼神千丝万缕，风情万种，香烟指着宋茜，“和这只狐狸处朋友有意思吗？”
宋茜等着她讲，她抖掉烟灰，“你知道他上一任为什么分手的吗，还有上上任......”
乔子笙打断她，蹙着眉：“拆人姻缘，有损功德，何况我们半斤八两。”
宋茜捏着乔子笙的侧脸，咬牙切齿的问：“你给我讲清楚……”
夏珺冷眼旁观两人打情骂俏，眼神变得飘忽，打架那件事后没多久，某天在“醍醐”，对方一个参与者被带进包厢，自已动手，满瓶啤酒十瓶开瓢，满头是血被救护车拉走。
她跟在陈汀身边至少5年，这男人跋扈归跋扈，却不失分寸。
夏珺想想唐清筠的家世，传闻里不得见的世家小姐，有了轮廓。
她冷声说：“不和你闲聊，陈总还有客人要招待。”
在车上，清筠稀有的少言寡语。
“考试不如意，还是和朋友吃饭不开心？”
清筠把视线从窗外挪向韩霂，“哥，我能去你家住吗？”
她回和平里看过，浩大的工程，她一度怀疑家里要翻新装修，而不是在修地热。
韩霂笑意深些：“说什么傻话，那不就是你家吗。”
“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春明市？”
“着急我回来？”韩霂问，“应该过完年。”
清筠安下心，既然韩霂不在家，她又无处可去，暂且住在他那也没什么，反正是再也不去那个冷血恶魔的家。
“君君，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清筠一怔，“没有啊，”脑子里忽闪过夏珺，她不经意的蹙着眉，开始质疑自已的性取向，最近总是莫名其妙想起那个女人做什么。
韩霂捕捉到她的微表情，“那是有人追你？”
“没有，”清筠肯定，“哪家想不开的追我这个唐氏孤儿。”
自从偷听过韩霂和纪莹梅的谈话，她坐实自已命运多舛的孤儿形象。
韩霂的笑淡下去，半晌，温声说：“君君，你把哥哥放在什么位置，说这种话。”
清筠带着赌气的成分，从生日起，很多情绪糅杂，只是这种话出口，后悔已经收不回。
她低垂着眼睛，“哥，我错了。”
韩霂伸手帮她掖鬓发，“是我疏忽你了。”
回到韩霂家，两个人在客厅里闲聊几句，都是韩霂在问，清筠乖巧地答。
只是问到生日宴，韩霂说：“苏珏她们为难你了？”
“没有啊，”清筠不假思索，“嫂子对我一直很照顾，就是她带的一个朋友，爱玩些，搞气氛嘛。”
韩霂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恍惚间，那个黏在他身上的姑娘，变得矜持有度，格外生分。
有些东西正以他不可控的方式流逝。
他点点头：“上楼休息吧。”
清筠回到卧室，大概是上次她走，保姆把床品换成淡紫色，都是她小时候喜欢的梦幻颜色。
玉壶春瓶里插着两只白牡丹，没有玫瑰的盛大，却满载雍容华贵。
她摸出手机，静悄悄的，陈汀也没过问她是否回去。
看来回哥哥家是明智之举，没准今晚上陈汀佳人有约，有她在家里只会碍事。
那天夜里，清筠稀少的没有梦见父母。
她梦见陈汀在和平里老宅，把送给她的满屋子礼物彻底收回。
她脸色铁青站在楼门口，看着搬家工人在装车，她说，送给我的东西还能收回去吗？
陈汀当着她的面，吞云吐雾地说，给你也不珍惜，不如捐了。
清筠哽咽着反驳，我没有不珍惜啊，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陈汀笑她是鸵鸟心态，说：“所有人都有眼睛，都揣着明白心，你也是，韩霂也是，不过是自欺欺人，装糊涂掩藏自已那点私欲罢了。”
清筠语塞，世界里出现无数双眼睛，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从四面八方，顷刻间她的心事被晾晒在人前，她蹲在角落里，身旁空无一人。
睡梦中残存的温度，在额头还未散去，她惊醒时，房间里和梦境如出一辙，空无一人。
却未发觉她身侧的床畔仍有余温。
往后几日，清筠一直觉得这个梦不吉利，窝在家里追剧，不肯出门。
直到苏珏给她电话。
电话的中心内容是订婚在即，要清筠陪着去三环周边看看房子。
清筠心里纳闷，韩霂当下的房产不适合结婚？
苏珏隔着电话，仿佛也能看见清筠的表情，雀跃着说：“阿霂说，结婚是大事，还是买套新房子更郑重。”
清筠正坐在卧室地毯追剧，放到嘴里的薯片停止咀嚼。
敷衍地随声附和：“还是我哥考虑的周全。”
苏珏促狭着捉弄她：“难道不是你哥很爱我的表现？”
再高贵的女人，剖开心肺，赤诚相待，其实都愿意夫君对她是独家宠爱。
清筠想起那个梦，干瘪地笑：“你矜持点，让我哥发现拿捏你。”
“我才不怕，”苏珏脆声笑，一语双关，“让你哥拿捏怎么不算是有爱的表现。”
结果清筠被未来嫂嫂生拉硬拽，沿着东西三环，高端楼盘走个遍。
清筠是服气的，她一个逛街买衣服都是即买即走，从不闲逛的人。
苏珏看房子竟然能逛到售楼小姐腿发软。
最后还是清筠央着她，“你俩日子定准了吗？要是不急于一时，嫂嫂能不能给贱妹赏口饭吃。”
苏珏微眯神色，似在斟酌：“是哦，应该让我妈和你干妈找人看个日子。”
清筠累得直翻白眼：“我可不管你们，你们结婚要拿妹妹献祭。”
不顾苏珏的意犹未尽，把车停在酒吧一条街的烧烤店。
寒冷的冬夜，北方关门闭户，所有饭店都在室内，烧烤也不例外。
清筠选的这家小店，没有装修，前身就是个移动板车，后来老板做得好，弄个门面房，随意粉刷大白，挂上牌匾，一干就是10多年。
苏珏小心翼翼擦干净面前的桌子，看着清筠神色坦然地站在油腻腻的烤炉附近，在吵嚷的氛围里，高声点菜，完全看不出富家小姐的矜持。
苏珏忍不住问：“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清筠搓着手，没有取暖的小门面房，门打开瞬间，冷风如同泼进来的一盆冰水。
“我和我哥、汤乾他们经常来。”
“他们？也吃这些东西。”苏珏诧异地问。
清筠展颜一笑，“这算什么，上学时候干妈不让我吃小摊，每次我哥放假回来，我都让他陪我去王府井小吃街，垃圾食品他也没少陪我吃。”
苏珏挑起一双筷子，迟疑半天没动手，任谁听到此处，都觉得自已是个局外人。
清筠也不管她，倒满一杯烧酒，乐呵呵吃得开心。
小店的劣势很多，脏、嘈杂，却有一点，极容易碰见熟人。
狄青也是确认好几次，才肯定是清筠，他不是认为自已会看错，而是想象不到清筠这样的天之娇女也会来市井场所。
他直接坐到清筠身侧，笑着低声说：“阿云。”
苏珏眼睛倏地明亮，身边人都知道清筠小名叫君君，这个称呼还挺别致。
清筠乍见是他，微愣忡，“你今天没去酒吧上班吗？”
“我现在律所，偶尔到这边兼职。”
苏珏直白地可爱，“你喜欢我家君君哦。”
两个女生肉眼可见狄青脸上炸开红晕，就连耳尖都红得滴血。
苏珏直呼，这样单纯干净的少年难找。
清筠讪讪道：“你别这样，吓着我同学了。”
苏珏语气顽劣，你这小姑娘也该谈个甜蜜蜜的恋爱，这不就有现成的。
狄青借她们的酒，倒一杯，遮住明亮的眼睛。
他们也没能闲聊几句，苏珏就被闺蜜们叫去暖场。
临走前，狡黠地侧耳叮嘱狄青，你要把握好哦，我们公主尚且单身。
清筠瞬间一身江湖气：“快走吧，您呢！”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哥的女朋友，人挺开朗的。”
狄青试探性地问：“那天那位哥哥，是你亲哥？”
清筠没避讳，摇摇头。
狄青唇角下抿，眼底的光黯沉：“所以......你喜欢你哥？”
清筠霍然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那张白皙清透的脸，是迷惘，是震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