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筠醒来的时候,躺在陈汀的别墅,她住的那间卧室。
只是裙子换成睡袍,是他的款式。
清筠惊悚着坐起,在身上一通乱摸,闭着眼深呼吸,冷汗涟涟。
她最后的记忆不够连贯,模糊记得她光着脚在找鞋,她跳下床,看见扔在单人沙发边的高跟鞋和包,却怎么也记不清是怎么换的衣服。
她在卧室里反复踱步,咬着拇指,彻底陷入自闭模式。
23岁生日是如何过的,她遗忘过半。
清筠从未有过这么无助的时候,赤足踩着柔软的地毯,不敢推门一探究竟。
所以电话响的时候,吓得一厥。
打工人陈汀俨然刚开完会,黯声道:“小马虎,又什么不见了?”
清筠下唇都快咬破了,“我衣服谁换的?”
“我家没有鬼。”他轻笑两声。
“陈汀!你怎么能脱我衣服呢!”
陈汀都能猜到她生气的表情,巴掌脸皱到一处,连泪痣都是委屈的。
“那我该怎么做......让你裸着睡?”
“你闭嘴!”清筠恨不得冲进电话里打他。
陈汀笑得咳起来,“好了,什么都没看见,换件衣服有很多办法,小东西,该有防范意识的时候,只会耍酒疯。”
清筠弱弱的问:“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你到底是想让我看,还是不想?”
“再见!”
陈汀抬手看着被小姑娘毫不留情挂断的电话,看向面前想隐身的人事总监,神色恢复冷漠:“宝盛的人事变动,就按原计划办。”
胡总监打个冷战,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
一周后,11月29日,寒冬将至。
清筠考试当天韩霂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纪莹梅穿着烟紫色的旗袍,暖白的羊绒披肩,在考场外万分叮嘱。
清筠中考、高考都没逃过隆重的送别仪式,万万没想到这个年纪还能迎来一次。
应试考生从20到35岁,向清筠投来注目礼。
“干妈,又不是考大学,您这是干嘛呢。”清筠用考试袋挡住半张脸。
纪莹梅侧过裙子,蛮得意:“我特意叮嘱裁剪师傅开高二寸,祝我们君君旗开得胜。”
韩霂温柔地笑,“东西带齐了吗,你最马虎,总是丢东西。”
清筠呼出一团白雾,腹诽,我什么时候总丢东西。
就这样眯着眼笑,大言不惭:“丢什么都可以,脸面不能丢,等我好消息吧。”
一溜烟消失在校园里,只剩下纤细的背影,马尾在身后摇曳。
纪莹梅望洋兴叹:“多好的小姑娘,当初你爸爸就有心和唐绍宁结亲家,若是你唐叔叔不死,唐骁平十年前就该是正部级,那到今天,他家里至少三个局长。”
韩霂注视着,沉默良久。
“提过去做什么,只想到加官进爵,荫庇子嗣,没想过唐叔叔这家子护住多少普通家庭。”
纪莹梅埋怨儿子:“我只是和你感慨嘛,咱们家哪里对君君不好?何况我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我只想保佑我的子子孙孙平安顺遂。”
韩霂心里百转千回,声音低沉:“对她好不是应该的吗,难道等着讨要回报?”
纪莹梅打着马虎眼:“我什么时候计较这些,我和你爸早就把君君当亲女儿,”她扶着儿子的胳膊,高跟鞋踩在雪地里,心惊肉跳的滑,“难不成我们能筹划这么多年,只为跟唐家讨个说法?你把我和你爸当成什么人。”
韩霂扶着母亲往回走,心绪不宁地牵挂着早上的照片。
生日宴会,太子爷屈尊绛贵在众人面前做俯卧撑,而背上的人开心得格外刺眼,是清筠,整个上午搅得韩霂心神不宁。
远处的黑色保姆车,停得有点久,车窗上凝结白色霜花。
“回集团吧,”陈汀嗓音慵懒。
司机把车悄然汇入车流。
傍晚下班过后,清筠从考场直接赶去四合院。
功成名就的游子,回乡的第一件事是传讯家中。
清筠不例外,何况血缘亲情,除了唐骁平,小姑娘不认外人。
到广亮大门前,朱门虚掩,她雀跃着穿过院子,却听见爷爷和小叔唐绍安在谈话。
唐绍安声音不高,却咄咄逼人:“当年是您阻拦我进入公安系统,我只能自谋出路,现在又要说我官商勾结,老领导,您专权都到家里来了。”
清筠顿住脚步,小叔心有不甘是事实,一家子人都在老爷子的庇护下,唯独他被拒之门外,只因为唐骁平一句话,你不适合做公安。
“我不敢奢望父亲眷顾,但清妍还小,你总不能看着她在社会上闲混,将来找夫家都要矮人一截。”唐绍安软硬兼施。
老爷子不疾不徐,戴着花镜只管看书:“清筠的工作,都是人家自已努力,清妍怎么就不行。”
“我就不信韩家不帮衬,她能凭自已考进最高检?”
“现在都什么年代,皇太子也要走正规流程。”老爷子眉眼都不肯抬。
唐绍安轻嗤,坐在老爷子对面准备打持久战,“反正您就我这一个儿子,您那些老物件瞒着我也没用,难道你还能送给外人,唐家孙子都有了,你不待见我,总不会连孙子都不心疼。”
清筠垂着眼眸,默默想,小叔这又是来要钱的。
“我还有孙女呢,老唐家没什么重男轻女的裹小脚思想。”
唐绍安有点压不住脾气:“唐清筠将来嫁人,再好的金龟婿也是外人姓!”
老爷子啪得把书一扔,眉心耸立,“你家清妍不是嫁人,难道要娶个倒插门?滚回你家去。”
“你就是看不上我,大哥要是在,我看这个家,我根本不用回!”
“可以,不回省顿饭钱,”老爷子字正腔圆,声音飘过半格窗,闷闷地似海螺里的嗡鸣,“绍宁的死,你就一点愧没有?”
“我.....我有什么愧!他是殉职,和我有什么关系!”
晚上风冷,直吹进清筠的心里,冻得手脚冰凉。
唐骁平冷哼,“我是年龄大,不是老年痴呆。”
老保姆看见院子里的清筠刚要出声,却见清筠食指压住唇,告诉她噤声。
蹑手蹑脚走过去,把保姆拉到影壁外,“阿姨,你告诉爷爷,我改日再来看他。”
“君丫头,不在家里吃吗?”
“不了,日后时间很多。”
清筠笼着衣服往巷口走,父母的死桎梏她很多年,因公殉职赫赫英名,却未得全尸。
当年的唐骁平,内网权限很高,也只得到消息,卧底身份泄露,毒枭报复性杀戮。
清筠8岁的时候,被同学推倒,指着鼻子骂父亲是抛弃妻女的白眼狼,那时候她就不服,她要个公道,所以唐骁平百般阻挠不允许她考进公安系统,她就要进最高检,她要查阅卷宗,知道事情的真正始末。
而今天偶然得知,爷爷并非完全不知情,他遮掩的那部分是什么......
清筠不敢深想,顶着北风,彻骨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