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微微颔首,言辞温婉如玉:
“诚然,侯爷之智虑深远,实乃宝钗所不及,心中唯有钦佩。”
“另有一事,欲与侯爷禀明。”她稍顿,眸光流转,续道,“昨日,神武将军府之公子冯紫英,偕同宁国府之贾珍,双双来访宝玉表弟。”
“二人所谈虽未得详闻,然吾遣侍儿于门外窃听,隐约闻得‘下马威’三字,料想此事多半与侯爷有关,暗藏玄机。”
“冯紫英此人,与宝玉表弟情谊深厚,且与我兄亦有所交往,交情匪浅。”她轻叹一声,眉宇间掠过一抹忧色,“加之其父于金吾卫中为其谋得一席之地,而侯爷即将接掌此卫,此中干系,想来绝非偶然。”
贾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煦笑意,言道:
“你倒是颇有几分贤内助的风范,令人刮目相看。”
薛宝钗闻此赞誉,脸颊微红,羞涩地垂下了螓首,轻声道:
“侯爷休要打趣于我,宝钗不过尽些本分罢了。”
贾渊轻轻摆手,眼神诚挚:
“此言非虚,吾心之所感,实乃肺腑之言。”
言及此处,他话锋一转,正色道:
“此事我已铭记于心。”
“此外,我手头尚握有荣国府中一众恶奴之把柄,你可借此机会,或威或诱,使之听命于你,以为臂助。”
说罢,他自袖中取出一卷细密的纸张,轻轻置于案上,继续说道:
“此乃详尽名单,所列诸人劣迹斑斑,一目了然。”
“你只需依此行事,对症下药,必能稳操胜券,万无一失。”
贾渊言罢,自袖中缓缓取出一册精致小卷,轻轻递与薛宝钗。
宝钗双手接过,随即细细翻阅开来。
册页之首,赫然便是荣国府之总管赖大之名。
此人乃贾政乳母赖嬷嬷之长子,身份颇为特殊。
赖嬷嬷初时不过府中一介寻常仆妇,因侍奉贾老太太尽心竭力,深得老夫人欢心,遂被点为贾政乳母,自此地位水涨船高。
赖家亦随之在荣国府仆从之中崭露头角,权势日盛。
时至今日,赖大已荣升为荣国府之大管家,手握重权,地位显赫。
虽身为下人,然赖大倚仗荣国府之威势,中饱私囊,贪墨成风,竟也积攒下偌大家业。
其府邸之内,亦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显赫世家。
更有甚者,赖大竟不惜重金,为其子捐得一实缺官职(犹如今日之市委书记,权重一方)。
此等开销,非数万两银子不能成其事。
而赖家之于荣国府,非但无丝毫感恩戴德之心,反而在荣国府风雨飘摇之际,显露其凉薄本性。
及至荣国府日渐式微,贾政因囊中羞涩,欲向赖大暂借五百两银子应急,不料赖大仅吝啬地施舍了五十两,且出言不逊,对贾政多有讥讽,直气得贾政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此事一出,赖家之凉薄自私,可见一斑。
而贾渊所握赖大之把柄,非他,正是赖大假借荣国府之名,肆意侵占民田,巧立名目,横行乡里。
昔日荣国府如日中天之时,此事或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则今时不同往日,此乃赖大之催命符也。
贾渊若欲借此除去赖大,简直是易如反掌。
荣国府如今自身难保,又何来余力庇护赖大?赖大之末日,已是指日可待。
倘若贾渊果真以赖大为突破口,大做文章,荣国府非但不会稍加庇护,反会毫不犹豫地将赖大弃如敝屣,更甚者,还会将诸多罪名一并推诿于他,借此机会抄其家财,聊以弥补府中之亏空。
此册中所列,如赖大之辈,竟有七八人之多,皆是些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恶仆。
此等人利用起来,倒是颇为顺手,他们对荣国府之背叛,全无半点愧疚之心,犹如豢养之犬,唯利是图。
薛宝钗阅罢册子,不禁感慨万千,叹道:
“侯爷这番筹谋,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实不相瞒,阅此册子,我心震撼难平。”
“我虽知荣国府对待下人向来宽容,却未曾料到竟会纵容至此等地步。”
“荣国府若是不败,想来真是天道不公,世理难容。”
贾渊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意,缓缓言道:
“现今之荣国府,犹如一间四面透风之破屋,东补西凑,勉力支撑。”
“吾所欲为者,不过添其一足之力,使之彻底湮没于历史尘埃之中。”
薛宝钗闻言,轻轻颔首,温婉答道:
“侯爷此计,已是胸有成竹,料想不久之后,荣国府之辉煌,便将成为过往云烟矣。”
贾渊轻轻摆手,神色从容:
“即便是朽木难雕,烂船犹存三斤钉,吾等不妨与之从容周旋,慢慢将这出戏唱至终章。”
薛宝钗略作沉思,朱唇轻启,言辞间带着一丝犹豫:
“我心中略有所感,只是恐说出来不甚贴切。”
“我恍若觉得,侯爷此刻犹如那逗弄鼠辈的灵猫,正以一种游戏之姿,戏耍着对手。”
贾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一刀两断,岂不太过便宜了他们?”
“唯有让他们沉溺于无边恐惧之中,直至心灵崩溃,方显其罪有应得。”
“此乃他们应得的报应,亦是吾给予他们的最终审判。”
薛宝钗听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若是谁成了侯爷的仇雠,那可真真是前世修来的不幸。”
“想来,我应感念自已早早便投了侯爷的麾下,实乃万幸。”
贾渊面上浮现一抹和煦笑意,温言抚慰道:
“你但放宽心,吾于自家人,自是呵护有加,断不会薄待。”
“时辰不早了,你且归去吧,免得惹人猜疑,生出不必要的风波。”
薛宝钗轻声应允,眉眼间含着一抹柔顺:
“侯爷,宝钗这便告退了。”
“若有新的消息,定当遣人及时告知侯爷。”
贾渊微微颔首,目送薛宝钗匆匆离去,身影渐隐于门廊之后。
待薛宝钗离去半个时辰有余,贾渊方缓缓步上马车,启程离开三清观,踏上归途。
回城路上,贾渊偶掀车帘,向外一望,恰见一辆马车横亘道中,似是出了故障,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