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渊微微颔首,缓缓而言曰:
“陛下心之所向,必是荆途险峻,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之路也。”
“欲推行此等维新之策,陛下须先立无上之威仪,犹若洪流不可挡,震慑朝堂百僚,而后方能破旧立新,改弦更张。”
“陛下以赫赫之功,但求励精图治,则武盛盛世,自可期也。”
“届时,百官将对陛下颂德歌功,一代明君之誉,必将镌刻青史,流传千古。”
武盛帝轻轻摆手,笑道:
“文人墨客之态,朕岂会不知?”
“但使不侵其利,乃至厚赏重用,彼等自当颂声载道。”
“即便庸碌之君,亦能令其笔下生花,赞颂不已。”
“前朝仁宗,其才平平,岂非常例乎?”
“于邦于庶,竟无丝毫建树之绩。”
“皆因他对朝臣过于宽仁,纵有贪墨枉法之行,亦不过以薄惩薄罚,罚酒三杯而已,故而竟得‘仁宗’之美谥,流传于世。”
“仁宗治下,官员们自是安逸舒坦,然则底层黎民百姓,却如猪狗般生存,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
“此等作为,朕实难苟同,不屑为之。”
“朕不念身后之名,亦不惧恶谥加身。”
“朕不愿将艰难险阻,遗留给后世子孙。”
“朕誓要在本朝,为我大璟奠定万世不拔之基业。”
贾渊闻言,心中略一踌躇,终是开口言道:
“陛下,臣心中有一言,欲陈而恐不当,未知可否冒昧言之?”
武盛帝淡然一笑,开口道:
“卿言无罪,但说无妨。”
贾渊闻此,方敢娓娓道来:
“陛下,世间常言,人离席散,茶自凉矣。再好的治国之策,亦需人力推行,方能泽被苍生。”
“新政之行,难免触动朝臣之利,得罪天下官员,此乃必然。”
“今朝陛下威严赫赫,如雷霆万钧,自可震慑群臣,无人敢有二心。”
“然则后世子孙,未必皆能承继陛下之英明神武,万一有昏庸之主,陛下之心血,恐将付诸东流,化为乌有,亦未可知也。”
闻及此言,武盛帝不禁长叹一声,悠悠言道:
“是也,是也。”
“帝王之权,集于一身,口含天宪,执掌乾坤,此乃自登基之日起,便赋予之重责大任。”
“然则纵观史册,何朝何代,能代代皆出明君乎?实乃罕见。”
“朕亦常思此问题,权力若无约束,便如脱缰之猛兽,难以驾驭。”
“万一有昏聩之主,一代之失,足以断送数代帝王之苦心经营。”
“秦之暴政,隋之短祚,皆血淋淋之史实,历历在目,令人不得不防。”
闻及此处,贾渊不禁愕然,心中暗道:武盛帝此等见识,何其超前,实乃非常人也。
于那紫禁城中,封建天子皆以巩固皇权为念,无一不专心致志,然至武盛帝,却似有削弱君权之微意,实乃奇事也。
贾渊沉吟片刻,目光遂转向武盛帝,缓缓而言曰:
“陛下,宫廷玉液酒。”
武盛帝闻言,心中微讶,眉头轻蹙,疑惑之色溢于言表,遂答曰:
“咦!靖武侯,朕之宫中,虽有珍馐百味,琼浆玉液亦不乏其数,却未曾闻有‘宫廷玉液酒’之名也。”
贾渊闻此,心中暗自庆幸,想来武盛帝非是穿越时空而来之同乡故人矣。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答道:
“陛下容禀,昔日犒英殿赐宴,臣有幸得饮宫中御酒,其味之美,至今难以忘怀。”
“故而斗胆,恳请陛下赐臣些许,以慰臣之念想。”
武盛帝见贾渊未敢接续自已关于限制君权之议题,心中暗自思量,或是他有意避开此敏感之论,遂故意引他言及其他。
此刻,武盛帝心中涌起一股难言之孤寂,深知自已所选之路,乃是孤寂无依之道,既无朝臣之共鸣,亦无宗室之支持,其思想难觅知音。
然武盛帝深信,已之见解,犹如明珠在暗,终有发光之时。
欲成其鸿图之志,首要之事,便是收拢军权,以为基石。
而贾渊,于镇北军中威望素著,正是武盛帝心中理想的统军之才。
前路漫漫,荆棘遍布,武盛帝清楚,改革之举,必触众怒,那些利益受损之人,定会百般阻挠,无所不用其极。
然则,只要军权在手,大局便稳若磐石,风雨难撼。
故而,武盛帝对贾渊那番插科打诨之语,不过付诸一笑,唇边勾起一抹淡然而优雅的弧度,缓缓言道:
“靖武侯亦是爱酒之人呐,夏守忠,你且稍后,自酒窖中精心挑选一百坛陈年佳酿,赐予靖武侯,以表朕心。”
“遵旨。”夏守忠应声而退,步履轻盈。
贾渊闻言,忙躬身行礼,言辞中带着几分诚挚与感激:
“臣叩谢陛下隆恩。”
武盛帝轻轻抬手,示意其免礼,语调温和而庄重:
“卿家不必拘礼,起来吧。”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朕今日特召卿来,乃是为了商议卿接管金吾卫之重任。”
贾渊闻此,即刻恭敬答道:
“请陛下示下。”
武盛帝背手而立,气度深沉似海,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凌厉,宛如寒星闪烁。
他缓缓言道:
“金吾卫,统辖两衙禁军,职责之重大,非同小可。”
“然近年来,却似那千疮百孔的筛子,鱼龙混杂,机密尽泄,已无半点威严可言。”
“朕心所愿,乃望金吾卫在卿之手,能如铜墙铁壁,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真正担当起护卫皇宫、守护瑞都之重责。”
“卿可明白朕之心意?”
贾渊听后,心中暗自思量,片刻间已略有所悟。
武盛帝之意,大抵是觉开国元勋之后裔,其手已伸得过长,于金吾卫中安插眼线众多,意在令其重新整顿,清理门户。
贾渊随即启齿,言辞恳切:
“陛下,臣若得掌金吾卫,意欲重整军备,剔除冗员,选拔良家子弟,以壮新军之威,未知陛下意下如何?”
武盛帝闻之,面上绽开一抹笑意,心中暗自赞许,与智者言谈,确是事半功倍:
“靖武侯素有治军之才,朕对新军之战力,自是满怀期许。”
言罢,武盛帝话锋一转,道:
“再者,金吾卫需扩编,由八万增至十四万之众。”
贾渊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言道:
“此番扩军,近乎倍增矣。”
“护卫瑞都,似无需如此众多兵马,陛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