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川不知道该不该把丁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祖母。
柳老太太一看柳景川的神色,就知他有话要说,便道:“想说什么就说,咱们祖孙两个没什么不可说的。”
柳景川情绪不高,声音似乎还有些哽咽:“如果她真是妹妹,那她过得很不好。”
今天他听到丁山说那些话的时候,还不是十分确定她是自已的妹妹。只当听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艰难生存的事。
如今细细想来,却字字诛心。
柳老太太声音低沉道:“当日我虽昏迷,却早已有了部署。我给她找了一个慈善的人家,宁儿的襁褓之中更是放了100两银子。可到底还是阴差阳错,成了如今这般。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更果决一点。顾念那么多母子情分又有什么用。”
柳景川睁大的双眼,惊道:“祖母的意思是宁儿带着100两银子去了林家?”
柳老太太点点头,“正是。”
柳景川睚眦欲裂,“如此,那林婆子当真可恶至极。”
柳老太太不解,“怎么说?”
柳景川愤怒道:“祖母您不知道,小宁儿的祖母日日让她上狼山捡柴背草。前几天更是想把她卖与他人做小妾。小宁儿抵死不从,被她祖母一棍子打的昏死过去。就这也不放过她,又把她5两银子卖给了萧家。小宁儿瘦的皮包骨头,就这还是在萧家过了十几天好日子。”
柳景川之所以知道自已还有一个小妹妹,是因他年少贪玩,中午不睡,趁着暑热无人看顾,偷偷溜到了母亲的院子里。
“相爷,昨日有人递信,说产婆吃酒说漏了嘴,柳景宁没有死,是被母亲提前找了一个死婴替换了。”
这是他母亲的声音,可是柳景宁是谁?小小的柳景川不解。
柳丞相有几分不可置信,“替换?当时明明给她服了无忧散,怎会如此?”
景行云道:“许是未雨绸缪,华西王氏女,有这个本事。”
柳丞相问:“夫人认为,如今该当如何?”
景行云的声音有些冷,“就当有阵风从耳边吹过,让她入了族谱,已是全了最后一点儿母女之情。再多,就没有了。”
小小年纪的柳景川跑到祖母的院子里,用稚嫩的声音问:“祖母,柳景宁是谁?”
柳老太太忙捂住柳景川的嘴,打发贴身侍女去门外查看。
待侍女确认门外无人监听,才关上门窗退了出去。
柳老太太不顾暑热,将此事和盘托出,并道:“祖母把此事告诉川儿,不是希望让你去质问你的父母,子不言母非。而是希望你把此事埋在心底,有朝一日,若你的安宁妹妹需要你,你会为她出头,护她周全。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在人前露了痕迹。”
柳景川眨着他的大眼睛问:“可,小妹妹在哪里?”
柳老太太摇头,“祖母不知,当年祖母昏睡,待醒来,已是尘埃落定。”
除了柳景川,柳丞相一家自这一日起,再未踏入过康怡居一步。
柳老太太也不强求,随即称病再不愿踏出康怡居半步。
柳丞相自始至终跟她就不是一条心。
他怨她占了他爹的正妻之位;又怪她狠毒,毁了他爹的心上之人;更怨她,留了柳景宁一条生路。
可她又何其无辜!
是他爹看中她华西王氏的出身,差人上门提亲;是他爹左边哄着她为他机关算尽,右边骗着那个跟他花前月下;是他爹教养得儿子跟她母子离心,更是孤注一掷娶了景氏女。
但柳景川却从此日日陪在祖母身边。
得祖母亲自教导的柳景川比两位兄长优秀太多,表面却是一副不服管教的纨绔模样。
看柳景川是个可塑之才,又无心科举,便教他行商算账。
柳景川也争气,和柳老太太有商有量,把宁氏做的是风生水起。
除了在萧家,柳景川从未在人前表露过他宁氏东家的身份。
宁氏表面上的东家,自然姓宁。
直到柳家大少爷柳景明一举考中举人,柳家表面上的和谐才被打破。
庆贺宴上,景行云道:“恭喜我儿,我儿得此功名,也算是替你父亲证明了柳家不是全靠内宅妇人的。”
柳景川挑挑眉,您的诰命怎么来的?不是靠那一场大雨来的吗?难不成您以为靠的是柳丞相的政绩?
不过想归想,到底没开口说话打破这宴席。
柳丞相道:“是了,望我儿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明年榜上有名。那咱们家就是一门三进士了。”
看众人纷纷附和,柳景川不想忍了,没有祖母的心计筹谋,柳丞相也不过是个纸老虎,表面威风罢了。
除了柳老太太,柳景川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参加科举。
柳老太太不解,“你不是最不耐那读书之人?”
柳景川仰头头,靠在软榻上,坐没坐相,“不耐,但这名头挺能唬人的,孙儿也不高攀,比柳丞相教导的柳景明好就行。”
柳老太太明白了,柳景川是想给她出口气。
对孙子的细心,柳老太太心里自然十分熨帖,也道:“祖母一不掌家,二不理事。早年补贴到柳家的那些个嫁妆,我孙儿早已两倍三倍的给祖母赚回来了。如今,祖母不需要孙儿如此的。”
柳景川却道:“几日的功夫就能换孙儿半生逍遥,祖母该让孙儿去的。”
柳老太太点头,不再阻拦。
不过,柳景川童生试和秀才试的排名都不高,柳家众人渐渐对他失了兴趣。
柳景川却又在举人试的时候考中头名。
这让柳丞相对他有了几分兴趣,柳景川以一句“侥幸而已”混了过去。当即宣布不再参加科举考试。
其他人不知道,但柳景明却是松了一口气的。
自此,柳景川就是柳家甚至京都大家子弟中最特立独行的那个。
退可当纨绔,进可考科举。
当真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