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殿下，麻烦通报一声。”
宿夜还是来了，穿着一身料子较好的水蓝色衣衫，腰间是姜离为他选的白玉石串成的腰带。
侍女眸子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夜皇妃竟然会主动来找殿下了？
“让他进来吧。”
姜离在宿夜说话时就已经知道了宿夜的到来。
“是。”
侍女恭敬地微弯着腰身打开了书房的门。
宿夜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抹迟疑，可想到了重病的姜允思，还是踏进了那扇门。
“姜青，你先下去吧。”
姜离挥了挥手，剑眉微皱，纤细的手指捏了捏眉心，似乎很疲惫。
“是，殿下。”
姜青瞧见宿夜，冷哼一声，眸子里全是敌意与警告。
宿夜神色莫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姜青看向他的眼神总带着些鄙夷和愤怒。
“何事？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踏入我这书房。”
姜离抬眸，微微上挑的凤眸闪过一抹亮色。
“殿下，我有事求殿下。”
宿夜终究还是弯下了那挺得笔直的脊背，跪在姜离跟前。
哧。
姜离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拿着笔的手一发力，那支狼毫笔竟然就这样断了，木渣子嵌入了肉中。
“何事？”
姜离问话的语气有些微微颤抖，用袖子挡过那只手。
“求殿下，救二殿下性命。”
宿夜一字一句，如刀似箭。
“你是我的皇妃，你求我救别的女子？”
姜离眼尾有些红，似乎要将宿夜的心抛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淌着红色的血。
又像是要将宿夜的骨头碾碎吃下去一般。
“求殿下，救二殿下。”
宿夜垂首，额头重重地扣在地面，发出一声闷沉的声音，声音如钟声，一声一声敲进姜离心中。
“你可知，三月有余的心头血，就是要了我的性命，不给我一丝活路，你可还要我救她？”
姜离站起身，墨色衣袍摊开在宿夜的眼前，姜离狠狠捏起宿夜的下巴，迫使他直视她的眸子。
“二殿下府上有神医，可保殿下性命无忧。”
宿夜对上姜离充血的眸子，语气微颤，似乎连他也有些不确定。
可是姜离一身武功不凡，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允思自幼身体孱弱，若不救她，她可就真的没了……
“宿夜，你有心吗？”
姜离有些失控。
这是宿夜第一次看见姜离垂泪，与姜允思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不同。
姜离的泪是极为隐忍的，那双眸子里似乎藏了太多的事情。
宿夜觉得，姜离的眼泪应该是极为苦涩的。
“殿下，如果你不救二殿下，她会死的！”
宿夜声音沙哑，语气带着些恳求。
“你这么喜欢她？”
姜离闭了闭那双满是痛楚的眸子，捏着宿夜的手愈发收紧。
“是宿夜对不起殿下，可二殿下是您的妹妹啊！”
宿夜语凝，没有作反驳，可终也没有承认。
“你，以什么资格让本殿救她？”
“一个不愿同本殿圆房的皇妃？”
姜离眼眸微颤，努力抑制住声音中的破碎，冷声道。
“殿下…”
“若殿下肯救她，宿夜愿意此刻起终生侍奉殿下。”
宿夜那双桃花眼，说完这句话后有些黯淡下来。
那身傲骨，竟是这样被磨下来了？
“呵呵，呵呵呵…”
姜离捏着宿夜的下巴将他甩到一边的地面，站起身，微微仰着头，喉咙中溢出一阵自嘲的苦涩笑意。
“好啊，如你所愿…”
“既然，夜皇妃愿意以身换命，那现在就开始吧……”
姜离眼眶发红，泪水隐在了发间。
她是姜离，姜国储君，自有她的骄傲，可如今还不是因为一个男子变成这般模样。
情之一字，自古便大多是以凄为终。
宿夜踉跄地站起身，指尖颤抖着，闭上眸子，一件一件将衣衫褪下。
“够了！”
姜离胸膛剧烈起伏着，厉声呵斥道。
宿夜解里衣绳子的手一顿，身子随着姜离的呵斥一颤。
“为了她，就这般情愿作贱自已？”
“你不是不喜我碰？”
“为了她，现在又愿意了？”
“可本殿不愿了，你滚出去！”
姜离背对着宿夜，手撑着桌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身形。
“殿下，你可答应…？”
宿夜一顿，那双桃花眼满是慌乱。
“你们都想要本殿的命，好啊！好得很！把你那二殿下接到储君府，本殿每日亲自看着她喝下去！”
姜离声音极为隐忍，犹如地狱而出的煞神，下一刻就要将宿夜剜眼刨腹。
“多谢殿下！”
宿夜面上一喜，将衣袍穿好，走之前连姜离都不曾再看一眼。
“呵呵…”
姜离低低地笑了，有些脱力地滑倒在地面。
姜青推门而入，屋内的场景让她心中酸涩，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们那英勇神武的将军啊，双目有些无神地瘫坐在地上，那张让人信服的脸，现在已然晕满了泪花。
那双舞刀弄剑带领他们杀敌斩将的手上面扎了好些木屑，渗着血丝。
屋子内一片狼藉，桌上的东西全被扫落在地，无一不显示着主人内心的崩溃。
“殿下，是我来迟了。”
姜青忍不住热泪盈眶，上前跪在姜离身前，双手揽过姜离瘦弱的肩头，给她勇气和力量。
“阿青，为何，她们总是想要本殿的命？”
姜离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殿下，是谁？姜青带着姜字营替您杀了他！”
姜青让姜离对上她的眼眸。
“母皇，姜允思，宿夜，日后怕是天下人都想要本殿的命了。”
姜离苦笑一声。
她驰骋疆场几余载，为姜国立下汗马功劳，用命守卫着姜国无忧，护着她重视的人，可她们，却总把她视为眼中钉。
“母皇忌惮我，怕我功高盖主，允思忌惮我，怕我压她让她再无翻身之日，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可也想拿我的命去换另一个女子的性命。”
“呵呵…本殿这一生，何其可悲！”
姜离笑了，泪花都笑出来了。
姜离如何不明白？她在百姓心中的拥戴声越高，百姓就越容不得她有半点污渍，她必须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半点墨迹。
也许，随他们的愿，就好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