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发了话,路途遥远,郡主身子弱,可在贺家小住,每三日回宫一次请安便可。
“她是正经有封号的郡主,更是忠烈遗孤,就算是要你家都给她当牛做马,也是要的,别说贺家,我们李家都欠她的。”
皇后发话了,也就代表皇上,仔细解读一下,就是要捧杀的意思。
于是,贺家时不时传出郡主蠢笨的流言,还有什么郡主爱打瞌睡,天天起不来床,成日里琢磨吃什么,贺家厨子让她气跑好几位。
贺如常:舆论和人设,真不知道贺家更强还是成兆韧更强,简直强强联手。
那些话更像是说她的,反正她只看见成兆韧在贺家长个儿了,脸都莹润了。
惠婉郡主本人完全按照当初皇后娘娘的意思,在外面娇纵高傲,恨不能拿下巴看人。
当然她没犯过什么大错,只是仪态方面不像个郡主,跟公主似的,在宫宴或者游园会上,见到真正的公主也敷衍行礼,还没让起呢自已就站直了身子。
如常打趣她,“你是站直了,倒是把眼皮也撩起来啊,低眉顺眼的算什么跋扈?”
成兆韧撩起眼皮瞪她一眼,她现在比刚来贺家那会儿还要好看,曾经像马上崩断的弓,现在是未曾出鞘的剑。
刚刚那一眼,确实惊艳到如常了,两个人私底下关系可以说挺好,但在外面可没露出一点,这可是在伯爵娘子的赏花会上。
“你刚才瞪我了。”如常追上去,落后几分距离,悄声说道。
“郡主赏你的,不必谢恩,去大夫人那讨块玉桂糕,就说本郡主想要。”
玉桂糕是如常爱吃的,她乖乖去拿了,以为只是碰巧,直到高傲的郡主殿下再次发话。
“刚刚本郡主一个眼神便让你胆怯,这是赔礼的,不必谢恩,吃。”
如常憋着笑意,愣是“屈辱”地吃完了这几块糕点。
她如今十二岁了,家里不给她相看夫家她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能撒娇讨赏,去找大夫人要吃食,遑论那不是亲娘。
祖父身子越来越不爽利,祖母日日忧心忙碌,她更不该添乱,难得只有成兆韧看出来她好口腹之欲。
如常想,若不是身份家世之乱,她俩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不可能住在同一府邸,连话都不能敞开了说。
自从惠婉郡主几乎是住进贺家以来,如常就表现出不关心不在乎的态度,后来实在是被她吸引,不自觉表现出善意,人多的地方总是跟她距离很近。
反观成兆韧,她几乎不提起自已这个名字,只称自已为“惠婉”,在贺如常叫她“兆韧妹妹”以前,她甚至对这位大小姐满是提防。
所幸贺家待成家不薄,不管是老爷和老夫人,还是主君和姜大夫人,都是护着她的,外人看不出,她这个局中人却是真真切切体会到的。
有了贺家牵线搭桥,同她台前唱戏,她才慢慢接触到父辈曾经的部下,才有了自已的人手,身子也好了不少。
从前在宫里成兆韧是真的风一吹就倒,虽然在贺家也不敢明目张胆耍枪弄剑,但总有时间地点,她是自由的。
再看贺家几个小辈,两个公子在学业上较着劲儿,二小姐什么也不懂,纯粹的小孩儿,只有贺如常。
跟她相处的久了,成兆韧才觉出:这个人太容易令人放松了。
贺如常就像有什么妖力,靠近她的人都着了道了,不自觉卸下防备,若不是她从小谨慎惯了,怕不是早就敞开心扉,把自已卖干净了。
二人每次说话都是闲谈,无关紧要的,贺如常却总能在关键时候帮她一把,有意也好,无心也罢,当深夜成兆韧去复盘种种,才发现贺如常在其中或远或近的身影。
若是她知道什么,绝对不能成为敌人;若是她知道什么并且不是自已人,绝对不能把她推到对立面。
没错,成兆韧认定了她知道什么,并且决心笼络她。
若是她随便找人家嫁了,成兆韧说不好自已会不会被她夫家抓住把柄,这种没把握的事,还是不要冒险。
这也是为什么,曾经有人提起过要给大小姐想看人家,要说亲,她破天荒的插嘴,说贺姐姐长在老太太膝下,又承蒙大夫人教导,都未尽孝,多留两年也不迟。
“此人绝不可为敌,她必须是我的,她的亲事,绝对要慎之又慎。”
月匿于苍翠高树,人言低低,暗影绰绰,这不是惠婉郡主身边的贴身婢女,十百姐姐吗。
夜风若是认出她,大概会发出这样的疑惑吧。
因为她的布署,如常收到的宴会邀约都少了,什么赏花踏青,吟诗打球,寻常京中少女该去的,她几乎都没去。
也挺好,她喜欢窝在家里,学个绣花看账,跟夫人学些管家之术,也很充实。
充实之余,她还配合着闹了一场,哭诉惠婉郡主嫉妒她,使绊子不让她出门。
“姐姐要不晚点再来找我呢?昨个儿才吵过不是。”昨日里刚矛盾一场,现在就闺房密谈了,谁信啊。
“没事儿,我一会儿哭着跑出去就好——我妹妹总是缠着我玩,我真不想带孩子,来你这躲躲。”
如常宾至如归,把门口的摇椅拉进去就躺下了,侍女想干活都没抢过她,大小姐打小就自强。
“你忙你的,我睡一觉,新意帮我挡光,拂诗你摇摇我。”
真是越来越随意了,去年还不是这样,又过了一年,这人脸皮见长。
豆蔻年华,谁家娇小姐不是红着脸觅郎君,她倒好,用什么都不认真的态度,把管家理财学的门清,没见她下功夫,除了吃就是睡懒觉,当真气人。
想到自已两年前还怕自已控制不住,成兆韧就怀疑自已那时候还是太幼稚,不然一个可以算得上倒贴的人,怎么会让自已产生控制不住的想法。
贺如常闭着眼就开始指挥,“十百姐姐,帮我拿个盖毯吧。”
十百当然不在,成兆韧身边另一位侍女拾泉拿来就想帮她盖上,被成兆韧拦下来,她亲自给她盖。
“把我头也搭上,光还是太亮,谢谢好姐姐。”对一些亲近的人,哪怕是下人,如常也嘴甜得很。
自已平常喊姐姐的人,突然叫了声自已姐姐,成兆韧忍俊不禁,大方给了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