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酒味美却醉人,贺如常管住了她祖父,却没管住枕边的成兆韧。
“小姐……”新意欲言又止,看看鬼上身一样趴在她家小姐背上的郡王殿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直视这两个人。
算了,她只是个侍女,不该看的不看。
贺如常被缠累了,从背后环着她的成兆韧怎么都扯不掉,就这么打开门让新意和拾泉看见也无所谓了,“去让厨房多做点醒酒汤。”
底下人动作很快,又送了壶醒酒汤来,贺如常抽出手倒一杯自已含进嘴里,只有这样才能喂到成兆韧嘴里,给她占尽便宜了。
有点后悔,早说她没那么能喝,贺如常也不会一盏接一盏给她尝,都是这些天她研制出来的比较好喝的酒和难喝的很有特色的酒,她总觉得行伍之人酒量都不差。
贺如常睁开眼,头疼地看脸蛋都红扑扑的成兆韧,对方正陶醉呢,无奈叹口气,不能说她酒量浅,只是没那么好。
酒劲上头令郡王殿下不再纠缠不休,软绵绵的靠在贺如常身上,昏昏沉沉被她推倒在锦被中,双眼一闭就是睡。
套在成兆韧腕子上的手钏露出来,如常帮她整理好衣袖,一颗颗菩提都附在她手上,连日来的品酒似乎让它们也浸润了酒气,这串东西跟成兆韧好些年了,贺如常都有些陌生。
一想到她骑在马上杀敌冲锋时,手腕上戴的不是腕带,而是这玩意儿,听十百说,成兆韧初到军营时没少被嘲笑,他们笑她姑娘气,笑她长得不够威猛,笑她天天戴着一串菩提。
用实力让他们闭嘴臣服的郡王在京都逗留久了,他们便张开嘴,编排起是非来,传到贺如常耳中,她知道自已不该再耽误她了。
轻手轻脚退出房门,她去陪祖母说说话,老人家近来夜里睡不着,白天却总犯困,现在听说刚从盹里醒过来。
“祖母慈安,孙女给您做了荔枝蜜煎,您尝尝。”听见她的声音,老太太才稍微睁大眼,总算看着精神些。
她坐起身,接过那碟子,调笑道,“就你机灵,拿郡王的东西借花献佛来了。”秋日里吃荔枝,也就亏了有成兆韧给她撑腰。
这荔枝可能是常儿找人运来的,也可能是成兆韧拿来哄常儿的,不管怎样,若没有成兆韧,就是贺家吃得起,常儿不也会这么奢靡落人口实,今天算是便宜她老太婆喽!
“祖母,孙女斗胆,郡王说送给我了,我就真的要了。”
老夫人懂她未言明的弦外之音,干枯的手顺着贺如常滑亮的长发,“傻孩子,你早就想要了,也早就接下了,现在才来找祖母,是想讨一句夸奖吗?”
从年幼时,成兆韧住进贺家,在书塾与她同学,这缘分她便握在手里里;或者再往前,成家校场上有趣的那么多,她偏偏要找一个襁褓里的成家小姐。
“祖母……”贺如常还想说什么,老太太轻拍她的头顶,不让她继续。
“听祖母的,别太顺着她,你是贺家的嫡长女,是古往今来头一个把生意做到那么大的女人,贺家不需要对成家卑躬屈膝,你也不需要在成兆韧面前逆来顺受。”看看她娇养长大的如常,被成家丫头欺负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把贺如常的模样看了又看,她儿子不争气,为了个女人萎靡至今,她儿媳也不争气,三言两语就叫她断送了命。
两个软弱脾气生出来的闺女偏偏最争气,“祖母一直盼着送你出嫁。”
闻言,贺如常心下一紧,这点小变化没能逃过祖母法眼,“话都没听完就紧张上了?还敢说你不把人家放心上。”
老太太叫来下人扶着自已,牵着贺如常去寻什么东西,祖孙两人在房间里聊到天黑,出来时贺如常眼神都发愣。
新意见到救星一般迎上去,“小姐你可算出来了,刚才郡王殿下发酒疯,闹着要找你,结果一头撞在门柱子上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呢!”
立刻贺如常就不发愣了。
果然见到英明神武的郡王脑门上一个大鼓包,郎中说问题不大,就给擦了药酒,贺如常伸出根手指头一戳,便唤醒了她。
“去哪了。”来文展?悠蝶?李洛水?她还记得自已喝醉了并且贺如常消失了这件事,眼皮一掀就是质问,非常担心贺如常乖了几天,就是为了在今日把她灌醉,好让她去做别的事。
贺如常坐在床边,依旧弯着腰去点那个鼓包,给她点苦头吃吃,“我就认识这三位吗?再想想呢兆韧妹妹。”她想想刚说的祖母的话,怎么都对成兆韧说不出口。
笑弯的眼中满是促狭,成兆韧反而放下心来,伸手要抱,“你有替我向祖母请安吧。”
贺如常顺着她的动作倒下,头依偎在她肩膀,“嘁,你不是都知道我去哪了,我还能去哪,祖母愈发年迈,我怎么能天天陪你睡觉。”语气莫名有些茫然。
祖母身子不好,她几年前以为祖母已经调养好了,原来只是暂时压下去了,刚刚那把她养大的老人家,热切又不舍地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叮咛的话不厌其烦地重复。
贺如常意识到,祖母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成兆韧挥舞了下胳膊,扬开被子,把贺如常裹进来,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贺如常,只好笨拙的用手一遍遍顺抚她的脊背,“你去暮苍斋住吧,记得回来看我。”
郡王殿下开恩,被赦的贺如常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她搬过去陪祖母也无济于事,何况祖母这些天见她够多了,跟住在暮苍斋也差不多。
她放不下的是其他几位孙儿,还有重孙,贺如曈的日子勉强能说一句安稳,却不幸福;无霜跟无失正处于大好人生的开端,她想亲眼见证他们的繁华。
还有贺如常,祖母说自已最让她挂心,也最让她放心。
“祖母说想送我出嫁。”这句话说的又快又轻,如风刮过,吹动绒羽点在水面,点在成兆韧心湖,荡起涟漪,涌成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