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从庆元阁回到贺家，车轮带着水痕，那是山上的雪，车行至此，早已化了。
家里那三个孩子早盼着姐姐回来了，一齐迎了出来，巴头探脑的瞧捎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祖母！大姐姐！可算回家了，外面好玩吗？饭菜更香甜吗？”
只有无霜不往轿子上使劲儿看，他真的在等着祖母和大姐姐回答问题。
老夫人摩挲小孙子的头，“再好玩的东西，没有你们几个调皮捣蛋的，都没意思了！祖母和大姐姐给你们捎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快去看看吧。”
“恭迎母亲。”贺秧夫妇慢了孩子们一步，也出来迎接。
“好，云开你照看着孩子们，秧儿，你父亲呢，这几日我不在，他没偷喝酒吧？”母子二人一同离开了。
那是不是回柏翠园的方向。
“母亲，这些是祖母选了要给家里分分的，还有些祖母跟女儿的行李包裹，都装到一起了，怕下人分不清，我得去看着安置。”
姜云开没注意别的，眼睛全盯在几个孩子身上，“舟车劳顿，你也累了，让拂诗和新意两个多费心，她们虽年纪不算大，也该会这些事啦，你且歇息去。”
拂诗和新意是如常身边两个贴身女使，和她差不多年纪，自小就在身边，此外还有两个嬷嬷，原本是她娘的得力人，也留给她了。
如常把蒋嬷嬷留下帮帮忙离远了嘈杂的人群，又支使赵嬷嬷带了拂诗去打点行李，她自已带着新意去往前院。
两个小丫头净贴着边、沿着树，远远一瞧，倒像个大大方方的贼。
“小姐？大小姐，我们不回房吗？”新意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还没见过祖父呢，去请个安再回。”
新意只好默默跟着，谁知她家小姐突然停下，还后退好几步。
差点被发现，祖父、祖母，还有父亲！几个人就站在阶前，下人们离得稍远，吵吵嚷嚷，讨论着刚得的打赏。
看起来父亲他们在聊天，都端着笑模样，站在三个不同的方位，可细看一会儿，三人时不时变一下位置，随时让他们能观察到四周一切。
“回去吧，祖父不在前厅。”
新意会意，“看来大小姐猜错了，晚些时候再来也不迟。”
两个半大姑娘一前一后，来去都无人在意，只是回到连天亭的时候，意外碰见了如霜，两人从不同的方向回来。
“姐姐安好。”
“无霜弟弟好，”如常轻轻颔首，毫不慌乱，“你可知祖父在哪？我想去请个安。”
“刚刚在前厅会客，姐姐可以去前院寻。”他似乎不想和如常多聊，尽管这小孩儿尽力在装没事了，但如常还是察觉不对。
无霜以前很活泼，家里三个小孩儿都很皮，无霜为什么突然变了？
也许不是突然，只是她突然注意到了。
“多谢了，几日不见，无霜越发稳重了，长子风范尽显，但是祖母跟姐姐今日回家，你也就比无失如曈大几天而已，放开玩去吧。”
“我只大弟弟妹妹八天，也是长子吗？”
八角亭内四下无外人，微风穿堂，吹散孩童的一点怯懦。
“是，哪怕是八个时辰，你也是贺家长子，在大娘子名下长起来的长子，辰瑾，你是长公子，至少在这个家里，谁也不能不认你。”
辰瑾是贺无霜的字，如常含着笑，顺了顺他的头发。
后来几日，她格外关注无霜，果然发现了有的下人乱嚼舌根子，不敢明着对无霜怎么样，就欺负他的小厮。
如常没急着告诉祖母，而是让拂诗去找如曈的婢女虹儿，两个小丫头去剪些新鲜花枝，叫了无霜身边的桑知帮忙。
这下，桑知畏缩怯懦的样子一下子引起了虹儿的注意，顺势知道了他被欺负，无霜不被待见的事。
虹儿知道了，如曈也很快知道了，大夫人也很快知道了。
如常去找大夫人，装作刚听说的样子，结果正撞见大夫人责罚下人。
“本来也是听说了家里有不懂事的婆子，结果母亲已经处置了，那女儿就去看看无霜弟弟了。”
“有心了，无霜一会儿就到，你先落座吧。”
如常款款走到椅子旁，坐定后眼神扫向底下跪着的几个人，淡笑缓缓消失，让直视的人生出一种害怕的感觉，竟是比主位的大夫人还让人心悸。
无霜、无失和如曈结伴而来，大夫人当众把这些仆子骂了个里外不是人，领头几个送去乡下庄子，参与的都罚了一年钱，不准入主屋干活，只能干些粗活脏活。
“无霜是贺家长子，是你们主子，谁再敢非议，就发卖了！你们可有不服？”
这件事大夫人处理的可以说很妥帖，虽没直接说无霜是她名下的孩子，但提到他的身份时，只说是“长子”，而没了那个“庶”字。
老夫人先是夸赞了她一番，又说她一个人管着家，还照看这么多孩子，实在力不从心，不如把如常跟无霜放到柏翠园。
一家人都同意，两个孩子也没意见。
“祖父，祖母！”
“哎呦好孩子，快来，还是你的房间，都没变，一定还住的惯！”
如常期待这天很久了，还是在柏翠园住着自在，她也更喜欢这边的饭菜。
“你父亲另请了先生，原先那位告老还乡了，这位周先生很有学识，你可以去跟着念书，弟弟妹妹们也该启蒙了。”
贺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家里几代人都是书生文官，家里设有书塾，几个孩子每日便念书习字。
如常去的最早，三个小的可以晚去一会儿，但无霜自从发现姐姐每日都去的比他们早，也自觉按姐姐的点去了。
没几日，大夫人听说了，无失和如曈也早早就坐到了书塾里。
周先生可发了愁，“贺老爷，您家大小姐是到了年纪，该正经上学，可两位公子和小小姐年纪尚轻，不至于早早来了，他们来的时候我还在讲大小姐的课，他们也听不懂啊！”
“先生宽心，另有屋舍给他们，他们早来了，自已温书写字就是，等到如常那边教完了再管他们也不迟，”贺秧作揖，“先生费心了。”
他连忙回礼，“不敢不敢，几位公子小姐都是天资聪颖且用功勤奋之人，将来定能明事理、有作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