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家跟郡王天天腻在一起，她们俩很快商量好了细节流程，就等两国的手续办完了，只是免不了要成兆韧走一趟。
去宫里或者使者住的行宫都好说，难的是这事儿彻底定好后，她要去金国一趟，在边关盯着这些商贩，又是不知道多久。
她日日头疼，纠结带不带上贺如常，而贺如常只会变着法的让她日日头更疼。
现在是上午，一天刚开始没多久，贺如常身上传出的叮当声已经让她想把人绑起来教训一顿了，到底谁更孩子气？
她为了不在下人面前丢人，甚至拿了那些带铃铛的东西，进了书房才开始穿戴，在外面她依然是那个持重典雅的大小姐。
大小姐顶着满头铃铛晃悠了一会儿，就像在练习走路步法，没收到想要的效果，翻开她的首饰盒，一阵叮铃铃的清脆铜铃声，抓出一条腰链。
这动静吸引了努力忽视她的成兆韧，贺如常太专心地给自已挂那链子了，错过了成兆韧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你非要戴吗，这种东西。”
“京中无聊，这悠扬悦耳的铜陵和银铃，让我回忆起异域风光，殿下不喜欢？”她还故意摆手摇头，让手腕和头发一齐作响。
如玉素手指尖上晃荡着一个圆环，成兆韧艰难从她腰间挪开眼，这个她也喜欢，“这个怎么不戴上？”
“脚链，不方便，便宜你了。”她利落地扣上盒子，把那圆环也关了进去，连同成兆韧惋惜的目光。
“看来如常对西行之事很是满意，到现在都念念不忘。”这套东西，最好是她自已买的，也没给别人看过。
贺如常觉得，在批公文的人不批了，就是她捣乱计划奏效了，铃铛做背景音，她巴不得成兆韧不好好干活，“听说后来殿下您也走了一趟，路线都差不多呢，亲身经历过了，好不好的还用我说？”
“匆忙走过而已，也没见有人像你这副打扮。”
“怎么没有，寻常女子也会佩一两支银铃簪。”她这样全副武装的，贺如常自已也没见过，倒是听李洛水说过。
“我一个朋友说，秦楼楚馆的，身上挂满铃铛的多了，她们连衣服边都有。”真正的响彻天地。
这话让郡王殿下听了，浑身不适，什么朋友，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连秦楼楚馆的事都说与她听，看她样子还很向往？
成兆韧盯上了她的眼，“收获真是不少，还交到了这种朋友。”薄唇轻启，讥讽意味很明显。
听出来的贺如常说，“不熟，说过话而已。”不能暴露李洛水，不然自已就玩完了，现在成兆韧要知道了她和李洛水，很长一段时期内夫妻相称，绝对能把她生吃了。
成兆韧听头看看手下刚送来的密函，上面写“金雁镖局少主李洛水，与大小姐同行两个月。”
甚至不止两个月，她只查出是至少两个月，那给她送珍珠的，喊她娘子的，被她当做朋友的人，这叫“不熟”？
才怪，这叫“维护”。
成兆韧提起干了的笔，不疾不徐蘸满墨，把“李洛水”三个字重重圈画起来。
她本来还想好心提醒一句，现在不把那些破东西摘下来，到晚上也别想摘了，不过郡王此时心情不好，也就不说话了。
贺如常全然没预感到危险，当午饭被传进书房用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已耽误了成兆韧，让她不得不利用午饭时间加班。
确实是在加班，不过贺如常没耽误她，成兆韧只是在把今天的工作尽量提前干完，晚上有别的事。
还有就是，去前厅吃饭的话，她一定会拿掉那些铃铛，下午可能不会再戴上，所以为了不让她摘，自已就努力一点吧。
趁着贺如常在小塌上午休，成兆韧吩咐十百，把书房到卧房一路上的下人都清走，晚饭早一个时辰送过来。
十百离开，她也回到书房，影子投到贺如常身上，耳朵上都挂着一个小铃铛，这让成兆韧根本不敢碰她，站着看了一会儿就坐回桌案前了。
因为她几乎不上朝，让皇帝在早朝上明里暗里贬了她不少次，真的有几个老东西和小东西听进去了，开始当老皇帝的枪。
看来自已得偶尔上上朝了，不能总陪着贺如常睡懒觉。
爱睡懒觉但睡不太好的贺某人，轻轻动了一下，也不知道动的哪，就把自已吓醒了，然后幅度更大，更吵了。
偷偷看她的成兆韧察觉到她厌烦了，估计想把这些东西摘下来了，于是适时表现出被打扰的样子，一手撑在额头，不悦地看向声音来源，“没必要这样告诉本王你睡醒了。”
贺如常正处于一种没完全睡着也没完全醒来的状态，晕晕乎乎的，抬手遮了遮阳光，又是一阵叮铃。
她不动弹了，也不说话，就愣愣坐着，醒过盹来再说吧。
那些或金或银或铜的小东西，泛着光，在她身上碰撞摇曳，十分微弱的声响，也能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阳光和铃铛，让她想到了她死亡和出生的时候。
常儒死那天，窗外大概也有这么好的金黄阳光吧；如常躺在摇篮里，能看见的只有檐角风铃，后来家里就找来一个小铜铃，挂在她摇篮上。
常儒呢，常儒有见过铃铛吗？她小时候的玩具是什么呢，除了自已，谁还爱她……
这个发现令人惶恐，除了自已，没人爱她，大家都忘了她吧，但是现在如常也要记不清了，很多事她都忘了。
她当然知道自已单调的三十年，日复一日就是那些事，根本没那么多精彩瞬间值得记忆，但是她好歹活过，怎么能什么都没留下呢。
那个从出生就是弃婴的人，外公外婆一直教她自信，她只给出了冷硬的外表，内里还是自卑不安，后来两位老人家死了。
疏离与冷漠彻底缠绕柔软的内心，让常儒从内而外变成冷血的。
将死之时也没明白外公外婆一直想让她学会的爱自已，直到变成了如常，她才恍然大悟，可是她想爱常儒。
贺如常有那么多人疼爱。
可是她永远弥补不了那个瘦弱的、被疼痛折磨死的女人她死的时候就想看一眼蓝天阳光，都没人帮她打开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