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郡王府住着,半年了,虽然也住得还算舒坦,但总是不踏实,每次回家只待上短短几个时辰,犹觉不够。
所以成兆韧离京,贺如常应该回家住一阵子的,祖母一句话却让她一晚都不到便逃似的又回郡王府了。
二十年了,她从未顶撞过祖母,除了这次,她还记得自已多么……惊恐。
没错,就是惊恐。
祖母说成兆韧一直是爱慕她,明显到祖母不得不往这上面想,前几天找她聊了聊天,她亲口承认了。
“不可能,祖母,你不要被骗了。”她都能从吃人的皇宫逃出来,为自已谋得一片天地,有计谋还有耐心,会用十多年的隐忍换所有人仰望,她不可能对谁动心。
如常恨不能现在揪着她的衣领,质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如常感觉自已都要被折磨疯了,精神上的折磨,理不出头绪的想法在她心里沉寂了几天,原来只是在蓄力,铺天盖地的反扑。
回忆起朝夕相处的日常,如常确信在她眼中见过别样的东西,绝对不是祖母说的那种“爱”。
那是忍耐、隐晦的神情,她一定不想被人发现那些深深藏起来的龌龊心思。
明知道自已被人惦记,但不知道她到底图谋什么,在她身上耗时如此之久,投入也如此之多,究竟想要什么惊人的回报呢。
成兆韧寄来的信如常一概不看,后来连收都不收了,这个府里没人能左右她,唯一能影响她的,就是成兆韧和她写的那些话。
上好的银丝碳在炉中爆裂,炉上热着一壶茶,香气飘了满屋,如常想起来,快过年了。
灭了炉子,闭上门窗,穿过被白雪积压的枯木树枝,她拿走了所有自已从贺家带来的东西,给下人都发了赏钱,一场场雪很快覆盖掉贺如常踩出来的脚印。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祖母,且不说这是她的阴谋,就算是真的,她一片真心,孙女能接受吗?孙女敢回应吗?这是把我们都往绝路上逼。”
贺如常解释了几句就不愿意多说了,也不知道是懒得开口,还是怕发现祖母说的有道理。
老夫人拿这个犟货没辙了,“你这孩子,有主见是好事,你不要后悔就好!”
不会后悔的,把自已的心交出去,傻傻信了才会后悔,她自已的人生,怎样过都精彩,躲掉成兆韧等于躲掉一个麻烦。
退一万步来讲,她错过了一份真心,也就是错过了一份真心而已,没什么损失。
真正的强人,都是先把自已的门户立住了,才追求所谓的精神富足、爱情幸福,“开年事务繁多,望郡王安好,勿念。”
这是她随后写给成兆韧的一句话,她没看年前收到的信件,没收她送来的东西,也没给她送什么,就留下一句单调的话。
就走了。
成兆韧甚至不知道她走了,以为贺如常就在贺家,每日算算账看看本,殊不知贺如常过完年就套了马,一路向西了。
贺秧之所以让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奔波,因为她说去南边向家,走了后也一直给家里写信,装自已在苏州,反正向家和贺家一般不直接通信。
等她被发现,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她一路走,一路拿笔记,有人来报家里知道她西行了,就赶紧把这些时日的记录发给家里,叫他们安心。
河流在干枯的大地上才最波澜壮阔,在这里,雪化不是消融,是催生新的生命发芽,每一株草都格外珍贵。
她现在很会骑马了,马蹄落下,从溅起飞雪,到砰开水花,再到尘土飞扬,如常走了很远了。
她带了两个婢女,两个身手不错的小厮,把西边不那么好的生意带起来了。
乔文生和乔武生是兄弟俩,蒋嬷嬷的儿子,这次跟在如常身边,蒋嬷嬷是向泉芙的陪嫁,她死后就专门伺候如常了。
一路上的店铺从零星几个变成零星好几个,一开始只做信书寄件,到后来跑腿采买,几文钱就可以把饭菜送到家门口或田间地头,一路上腰包里的钱是越来越多。
遇见什么京城没有的玩意儿,她就买了给家里送,钱当然也给家里送一些,好让他们别总想召她回家。
出来吹过风淋过雨,更觉得京城乌烟瘴气,而外面才是澄澈清碧,别说如常了,拂诗新意也喜欢现在洒脱的日子。
她俩现在都不会轻声细语讲话了,连跟生意场上的对头骂街这事都做过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主子,打包点路上吃吧,或者咱把配方买断,自已赚这个钱!”
新意真是成长了,不只能看到眼前的饭,还能看到眼前的钱,“打包可以,你自已拿着,买断不划算,除非你愿意留在这里看一辈子店。”
新意头摇得像拨浪鼓,她可不是大小姐什么都能做好,还是跟着大小姐混饭吃吧。
“主子,咱们出来都快三个月了,郡王那边真的没事吗?”拂诗更担心这个,她们能瞒几时。
“我是主子对吧,那就别在乎郡王怎么说,拂诗,我们现在是自由的。”
大不了她就躲一辈子,成兆韧有本事就抓吧。
如常喝了口烈酒,“咱们改路,从南边绕一下,沿着东海回京,正好赶上如曈生子,我小侄子的满月宴还是要去的。”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吧,她发现自已酒量不浅,烈酒都能当水喝。
乔文生收了信鸽,蒋文生步履匆匆,“主子,边关大捷,郡王不日便班师回朝。”
“阿文,殿下德胜凯旋,是天佑我大魏,你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是想给谁看?”
“可是主子,成将军身受重伤,您不担心?还有咱不会被抓吗?”
乔武生给了乔文生一肘,“抓个屁!是主子给了将军一刀吗?咱主子是贺家的小姐,郡王再厉害也管不到主子头上,干你的活去!”
这话让贺如常也壮了胆,顿时觉得自已占理,没必要怂包,她就算真的千里迢迢来抓自已了,不跟她走就是了。
而且祖母真的很给力,竟然告诉郡王的人,说她在苏州向家,一来二去,成兆韧就是不知道如常在哪。
叫她真的那么信任如常,一个眼线都不放,抓瞎了吧,只能信老太太的话,去苏州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