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窳在水嘶吼翻滚了几下，不动弹了。它一死，他召来的水顺着来时的洞口缓缓退下，周围的温度也逐渐回升，冰镜上的霜花化作冰屑簌簌落下，犹如漫天繁星。等到水终于褪尽，洞口下显露出一条悬浮的台阶路来。
漫天的冰屑下，陆无舟执剑而立。
林栖凰靠着一枝冰枝，喘息剧烈，心有余悸却又带着点少年的兴奋：“幸好我方才运气好，不过你也不赖嘛，陆无……”
几步之外，陆无舟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抬脚朝这边走来。
“陆无舟？”陆无舟会杀了他吗？其实，如果陆无舟不杀他反而才需要理由吧。可偏偏这人不久前才救过自已两次。
陆无舟掐诀御剑，雪白的剑在空中拖起一条带着寒意的尾巴，朝着林栖凰声音的方向飞去。
林栖凰匆忙闪躲，可这剑又快又准，加上林栖凰背后是冰枝阻碍，根本避无可避。
雪白的剑尖没入身体，紧接着整个剑刃穿过身体。
林栖凰却只是迷茫了一下，低头看去，身上半点伤没有。就好像方才那把剑分明是错觉一样。
转头望去，身边的合窳早已死透，那把剑钉在合窳的尸首面前，剑尖下似乎还有个黑色的不明物体在挣动。
他想再看仔细些，往那边移动了一些，陆无舟却忽然呵斥：“别过去！”
林栖凰顿住：“怎么？”
陆无舟掐剑诀，雪白的长剑被他召了回去。他扶住一枝冰树，背后是满天莹莹反光的冰屑。落下的冰屑铺满了他的双肩、发丝、睫毛……
“这黑雾是合窳死后从它的尸首上出来的怨秽，怨秽会蛊惑人心神，蚕食人的神志。唯有……咳咳，唯有人族的无情道可以将其不受怨秽蛊惑并将其消灭……我听到了有风声，如今现在是什么情况？”
怨秽
林栖凰满心复杂，简单的为他描绘了一下洞口处的情况后总结道：“我觉得顺着这个洞口可以出秘境。”
陆无舟扶着冰树坐下，一张脸白到几乎透明。他安静的听完，像是再也撑不住了一样，手中的剑落在地上。手边掐了个诀，林栖凰身上的绳子就被解开了。
林栖凰懵了半晌，活动了下手腕:“为什么松开我？”
“妖族，你走吧。我身上的伤势过重，又要分出灵力御寒，已经没什么力气御剑，眼睛也看不见了，更何况之后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怪物。我没有可能出去了。你现在下去，说不定还能在体力耗尽之前离开秘境。”
林栖凰的脸色十分精彩，他张了张嘴，开口之前语气几番变化，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就不怕放开我之后，第一个杀了你吗？”
陆无舟眉头紧皱，睫毛颤动抖掉了些许冰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第一次杀人吧？”
“那又如何?”
陆无舟似乎没什么力气再与他犟嘴，索性闭眼侧过身。他没说，之前捅他的那刀分明是杀他的最好机会，可这人明明招招致命，专门朝着人的要害上打，却在能杀掉他的最好时机下，握刀的手抖成了筛子。
“与其两个人都在这冻死，不如你一个人走吧，至少能活一个。”
这是陆无舟第二次提议了，可林栖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喂喂，我要杀你啊，要是有人给我身上来那么一刀，我指不定灭了他全家。你该不会是因为之前共同作战对我心生感激所以要报恩吧？你们人族的修士都这么善良的吗？”
陆无舟以安静的呼吸声作为回应，没点头也没反驳。
半晌，在林栖凰心中疯狂挣扎的时候，陆无舟却忽然打破了沉默。
“不是的。”
“啊？”
“不是的，人族的修士并不都是善良的。方才我想了很多，最终还是觉得将此事告诉你，你的哥哥并不是我杀的，可大概也与我的宗门脱不了干系。”
“狡辩？”
陆无舟咳了几声继续说：“不是狡辩。你说的我身上的这身衣服其实是逍遥宗的统一的衣服，妖灵之森一直都是人族的禁地，能破开海上那道结界后在妖族大开杀戒的，估计修为不低，这个人很可能地位也不低，也就是说，你的仇人很有可能是逍遥宗内的某位人物……咳……”
林栖凰听着那回荡在冰镜间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沉默了片刻。片刻后他朝陆无舟大步迈去，低身捡起了地上的剑。
陆无舟听到动静，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你对杀我执着于此，真难看懂到底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执念。明明……”
话未尽，说话间身体一轻，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胸前贴上了一个温暖的后背。
“做什么？”陆无舟问道：“我不是杀了你哥哥的仇人吗？”
是啊，每一处都恰好对上了，可是林栖凰却有些不愿意相信了。
他烦躁的背起陆无舟，让他的双手绕在自已脖子上：“我算是看明白了，就你这样、这样容易死的，这样弱的，怎么可能在五年前到我们妖界去杀了那么多人。虽然母亲一直告诉我你是我的仇人，但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等我搞清楚了之后再说。”说完他就把剑塞到了陆无舟手上，自已双手垫在陆无舟膝下，往洞口走去。
洞下的光极其微弱，不过由于自已好使的眼睛，这倒是难不住他。难的是背着陆无舟下楼梯。
洞下的路是由一条暂时看不见尽头的楼梯组成的，不同的是，这个楼梯完全悬浮在空中，楼梯与楼梯之间的距离极大，且没有任何连接。林栖凰本身就手脚被冻僵硬，背后还背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咽气的人，他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踏实且缓慢。
由于周围的温度，他根本不能停下来休息，才走了几步就膝盖隐隐发酸。
偏生这时背后那人还极为烦人的在他背后开口：“妖族，你该不会是因为之前共同作战对我心生感激所以要报恩吧？你们妖族都是这么善良的吗？”
手中握着握着斩情剑，双手被林栖凰搭在了他的肩上。这个角度，这个距离，不需要他看清也能准确的摸到那人脖颈上的动脉，一旦自已的剑出鞘，那跳动着的动脉只会一瞬间变的冰冷。
陆无舟半睁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另一只手的指尖若有若无的碰过剑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