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解辞看眼前的树林渐渐没入夜色之中,若不是偶尔有月光从茂密枝叶间洒落,解辞觉得这片妖异的林子仿佛是上古巨兽的深渊巨口,稍有不慎便跌入万劫不复。
天气渐渐变凉,清晨的冷风沿着衣料间的缝隙钻进来,无孔不入。
“哎?!”
解辞听到一声惊呼,带着些疑惑,随即是欢喜雀跃又语无伦次的对话声,吵得他睡不着。
睁眼望去,眼前一片辽阔,隐隐约约见东南方山林掩映里似有一座小城池,草原上偶有一丛丛胡杨,伴着灌木而生,却不见了昨日那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深林。
果然,还是开阔的景象更让人心情放松。
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想来是那破阵的“英雄”归来了。解辞连忙拍拍身上的灰尘,抓了件斗篷便向着马蹄声来的方向迎过去。
枣红马踏着深秋及膝高的草飞驰而来,两匹骏马并肩而行,有一个马背上却是空的。
解辞心思百转,已经开始猜测他们二人遇了什么难,接下来如何去找另外一个。隐隐的,在未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他有些希望跳到自已眼前的是狐狸,并不是他有多厌烦裘正阳,只是他觉得,至少这样他才能更理智地计划接下来的事情。毕竟他来这世上的几年里,陪伴他最久的除了苏木张,就是胡靖了,这是抛却了叶风絮的情感之后,对解辞来说最重要的人了。
裘正阳不等马儿站稳便跳下马背,扑通跪倒在解辞面前。
解辞觉得有什么塌掉了,连带着他的思考也陷入停滞。
“师父!”裘正阳抬起头来,脸色惊慌急切,眼眶通红,涕泪纵横。
苏木张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此时已经默默站到解辞身后,帮他支撑住身体。
苏木张知道,前两年解辞南北奔波之时都是胡靖陪着,哪怕解辞还未开情智,他看向胡靖的眼神也满是怜爱,这个只知道分析利弊的大妖也开始为了宠徒弟,干些任务之外的多余事情,甚至解辞开情智很重要的一环恐怕就是与小狐狸的分别,因此胡靖之于解辞,地位不言而喻。哪怕裘正阳拜入门下,解辞也不曾苛待他,可到底不及与狐狸的情分。
解辞没有说话。
“师父。。。昨日入林子后我们俩分两路,我造势吸引注意,他便随着一路发现的破绽往前走。。。”裘正阳视线模糊,泪水之中只隐约看得到眼前人的影子,几度哽咽,坚持着继续说道,“后半夜,我原本靠在一棵树的树根上,却觉得月色越来越亮,这才发现周围的树少了好多,抬头都能望见天空了。再过一会,树越来越少,草地露了出来,靖儿。。。胡靖他一直没回来。直到树林几乎消失殆尽,我在周围寻找呼和,却无人应答,便将他的马留在原地,又升起火堆,这才骑马去更远的地方找。往南走去,渐渐出现些臭味,越走越浓,还听到流水声。。。。”
裘正阳眼中的惊恐更甚,身子有些发抖,却还是坚持说下去。
“我看到有条江。。。江边全是尸体。还有。。。”他闭上眼,吞了吞口水,“全是蛇。起初我只见地上的草动的奇怪,方向各不相同,后来细看才发现密密麻麻全是蛇,就像草叶大小,来回蠕动,相互吞食。马不愿往前走了,可我见有几处火红的绒毛,便扎紧了袖口裤腿想走过去寻,可我怎么喊也没有回应。
喊着喊着,前面突然有东西动了,接着好像朝我的方向在动。我以为是他,想去接他,幸好这时天色已微亮,我才能及时看得清那东西。——是一个还没烂透的尸体爬过来了,他的身子像蛇一样扭动着向我冲过来,动作极快一瞬就能行十步之远。。。。是蠕动的。。。不对,是半蹲着走。。。。”
苏木张见少年脸上写满恐惧,知道当时的场景必然对他伤害极大,还能这样跑回来语言清楚的报信已是不易。再看解辞脸色也不好看,一双眼又如深井枯水,便知他已经在分析裘正阳话中的景象,盘算着如何找胡靖。
还是老样子,形势一旦变得严重或者超出预计,解辞更偏向回到原来的状态开始理智地做决定,可眼前十六七岁的孩子哪知道这个,浑身战栗着却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师傅冷漠的脸色,因为没有把师兄带回来而愧疚害怕。
苏木张从解辞手中拿过斗篷披在裘正阳背上,一边扶他起来,一边安慰道:“你做的好,剩下的你师父已经在想办法了,你自不必担心。去火堆旁吃点东西吧,最好能睡一会。”
裘正阳泪眼看着苏木张,又见解辞虽面无表情却也对自已点点头,便随一旁的人坐到行李旁休息。
“小徒弟被吓得不轻啊,难为他敢往蛇堆里走。”苏木张又站到解辞身边,轻声提醒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
“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正阳吧。”解辞猛地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结束入定,有些歉疚地看了裘正阳一眼,继续道,“我去江边看看。”
说着,解辞便要去牵马。
“我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