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第二十天上,从南方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小兵身上挂了彩,显然是从战场上跑回来报信的。小兵直冲进大营,翻身下马顾不得身上伤口,直扑到主帐内沈将军面前大呼:“将军!厄西关开战!王爷来请支援!”说完便晕了过去。
沈宗武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二十天的等待终于等来了消息。
沈宗武派人带那小兵下去疗伤,亲自披上战甲走出主帐。
“出征!”
消息传到解辞耳朵里时,他正在带着士兵们练弓弩,忽见其他士兵开始忙碌着牵马取兵器,他才知道厄西关已经开战了,苏木张那边来了消息。一瞬间他鼻头发酸,便要穿上重甲亲自带兵去支援,却被一年轻将领拦了下来。
“参将,自王爷征讨厄西关以来,练兵调遣之事都是您在做。此时王爷和伍副将都在厄西关苦战,沈将军此次又要亲自带兵前往,您必须留下来稳住军心,必要时您就是最后的援助了。”这名小将军姓秦,名叫秦士封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前不久拜沈宗武为师,如今身上也打出了些战功。
“沈将军为西路军主帅,怎能轻易出征,我本就在王爷手下,此刻自然应当是我带兵前往,主帅在后才能。。。”
秦士封知道自已很难说动解辞,叹口气,开口打断了对方的争辩:“这是主帅的命令。”
沈宗武在这二十天的等待中也是心急如焚,抛去王爷的身份不讲,单是他在自已手下待了这段时间,沈宗武早就认可了他的才能,又几次一同出生入死,眼见对方处在危境之中自已什么也做不了,又怎么能不焦心呢。但他必须强装镇定,他若是显出慌乱,手下将士必然更加人心惶惶。
斥候每每无功而返,沈宗武的心都要悬起一些。终于等来厄西关的消息,他便也终于压抑自已,当即决定亲自带兵前去。除了忧心慕王爷的安危之外,他还有一层考虑。
沈宗武早知道解辞和王爷关系要好,不然也不会在还未参军北军时就带区区千人前去营救。但自上次蜿龙山大败南军后,二人一同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便生疏了起来,后来更是连话都很少说。直到攻打厄西关前,两人抢着要去,又在战前突然亲近得拥抱。而且苏木张没有消息的这段时间里,解辞坐立不安的样子沈宗武都看在眼里,二十天杳无音讯后突然开战,如果王爷没事还好,万一有什么事解辞恐怕难以自持。
一会功夫,偌大的军营几乎空了,只剩下几百人在此地把守着,万一前方情况不佳能及时通报各个营地做出应对。
解辞将素光牵来陪在自已身边,又把重重的盔甲都准备好,指挥着剩下的士兵也都做好迎战的准备。他这段时间来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如今明明前方有了消息却不许自已前去更是如同将他放在火上炙烤。
他去看过那个回来送信的士兵,他还没有醒过来,身上有箭伤有刀伤,脸色苍白,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饥饿所致。解辞不由得想:苏木张此时会不会也是这样?想到此处解辞更是难受,被困在这大营里,他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解辞安慰自已苏木张一定会没事的,沈将军亲自带兵自然是所向披靡,胜券在握,可单纯的安慰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解辞围着军营门口附近转了几圈,把每个营帐的钉子和绳子都检查了一番,把松动的地方重新敲实——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
解辞拽着素光的缰绳,飞身上马,又跳下来,再次上马,他在练习,如果听到前方传来不好的消息,他要瞬间就骑马冲出去,冲进战火中把苏木张救出来。
解辞又把剩下的人分成小队,各自分配好任务,一队往东一对往西,一队回北方报信,一队跟自已冲出去。他生怕前方来信后自已稍有迟疑错过时机,他把一切都准备好,只等着能在第一时间冲出去。
“将军!”突然一个小兵喊道,“南边有人来了!”
解辞心跳漏了一拍,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顺着那小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人快马而来,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面貌。
“快!叫大家集合!”解辞一边转身下令,一边伸手去抓自已的盔甲。这几人若是传来捷报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情况不佳他得第一时间支援和传递消息,若是根本就是南军,免不了一场厮杀,更说明前方战线已破,形势急转直下。
解辞指挥着剩余众人,正拿着胸甲往身上套,又一名士兵惊呼:“是王爷!”那小兵双眼发光,脸上也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几乎要原地蹦起来。
解辞觉得耳朵嗡鸣,脑袋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了,反复回荡着士兵喊出的那句话,终于从中咂摸出什么滋味来。
身后有寒气逼近,血腥味已经抢先一步围了上来,解辞呆愣愣地转身,却撞进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里。
解辞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也问不出一句话,那个人把他抱得很紧,一点挣扎的空间都没有留给他。解辞伸手去摸那个人的腰间,摸到一个小小的、同样冰凉的挂件,有獠牙,有鬼头,有刀。解辞的眼珠僵硬地转动,看到不远处乌疾旁边,秦士封正抱着一只沾了血的头盔冲他笑。
“我回来了,那你的话还算数吗?”许久,苏木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嘶哑沉重,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口,颤抖着一颗心等待对方回答,但他没有等到。
解辞没有出声,没有任何的回应,苏木张方一下战场就策马而来,甚至抢在了通信兵前面回到大营,他一路骑马觉得身上发热,额头都是汗水,此刻解辞的安静却像是泼了一盆冷水在他头上,奔涌的血液慢慢停滞下来。。。。。。
正当苏木张心凉半截就要松手时,他突然察觉不对,他发现解辞的身体在发抖,在战栗。苏木张一惊,就要松手查看,却被解辞一把紧紧抱住,直到耳边啜泣声起,有温热的液体从自已颈边滑下,他才能确定,解辞哭了,而这无疑是对自已问题的最好回答。
解辞趴在苏木张肩上,他觉得此时心中情绪如海浪汹涌,一层又一层地压上来,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把自已从前收集的、应当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情绪一一对号入座,“委屈”“喜悦”“伤心”“害怕”。。。解辞发现似乎没有哪一个能完整地叙述他此刻的感受,或许这叫做“五味杂陈”吧。
风太大了,吹得解辞眼睛干涩,就像苏木张走的那个早上,他鼻头发酸手脚发软,心口堵得太难受了,甚至将体内的水分逼得从眼眶中涌出。解辞不受控制得流泪,双眼肿肿的有些烫。
苏木张笑了,笑得很开心,起初在解辞耳边闷闷地发笑,最后直接大笑出声,双臂使劲让解辞双脚离地,抱着他在空中转一圈又晃了晃后才又把人放回地上。
“这铠甲冷硬,硌得慌,你帮我解了好不好?”
解辞听到这话,连忙松了自已收紧的手臂。苏木张双手捧着解辞的脸,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明明他自已才是刚刚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回来的人,此刻眼中却满是心疼。
“你瞧,衣服都被我弄脏了。”苏木张瞅瞅解辞身上被自已的铠甲沾上的血迹,温柔地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