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卖关子，说。”祁斯易向来话少，也没什么耐心。
“温城，快说吧。”宋心雨一脸期待。
“我是想邀请知名度高点的嘉宾来帮唱，这样不仅能吸引些观众，还能拉点热度。”
“想法是很不错，不过会有谁愿意降咖来给我们驻演呢？”元秦一脸愁眉苦脸。
温城：“这事得让马丁给我们安排。”
“马丁？他会给我们安排？”
“马丁对我们是没多大责任心，不过他得听高远的。”
高远是听峰音乐的业务总监，把控听峰音乐整个艺人经纪业务板块，“无边镜”这次全国100场巡演是得到他支持的。
果然，温城把需求提上去后，马丁立马从B市飞来了云城。
都市中心的写字楼如几何积木般堆叠，通透玻璃映射着车水马龙的喧嚣。高楼下的咖啡店内，马丁约了温城在此碰面。
“云城就剩最后一场了，我的意见呢是你们先把这场演完，下一站易市我给你们安排齐老师做嘉宾。”
马丁口中的齐老师是齐庆，齐庆是娱乐圈内的老牌歌手，在乐坛深耕多年，有相当高的地位，也是听峰音乐旗下的极具分量的歌手，给“无边镜”这样的无名小辈做嘉宾属于是大材小用了。
“不行，如果云城最后一场热度不带起来，下一站都没法继续做下去。”温城对马丁画的大饼不为所动。
马丁：“怎么……你不信我，还是不信公司？”
温城紧盯着他：“我只信有没有在做事。”
“哼，你以为请嘉宾是这么好协调的事情？时间这么紧张，人家还要专程飞过来，我是想不出有谁会这么屈尊降贵应下这事儿，怕是得费好大一番周折，还得看人家给不给这个面子。”
“于妙妙你看看行不行，听说她这几天在云城电视台录节目。”温城没接马丁的话茬，不过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你消息倒是灵通。”马丁撇了撇嘴，“于妙妙现在圈子里可是越来越火了，这次在云城录《超速挑战》，估计又能火一把。”
温城双手抱胸，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几分若有所思：“嗯，偶像里她确实有些实力，形象好，才艺也出众。她之前用过我们一首歌才翻红的，我想这个面子她应该要给的。”
温城说的直白，对方如果不来，那就是不知恩图报。他注视着马丁，不容马丁推脱。
“行，人我会去联系，不过你们也做好没有嘉宾的准备。”马丁在娱乐圈混到现在，靠的就是他的圆滑，话他可不会说死，事情办不成他也可以推到温城那里。
温城没应声。
“这场演完，易市得早点做打算。下面的演出节奏不能拉这么长，否则别说想完成100场，50场都不可能。”
这话没毛病，马丁难得有点良心。
“知道，不管怎么样，下面这场至关重要。”温城抬起头，透过咖啡馆的玻璃望向天空，乌云笼罩的天空暗淡无光，看久了心里的烦闷好像又浓重了几分。
“张老师，你好。是的是的，听说你们也在云城啊……”马丁认真起来效率就高了，跟于妙妙的经纪人张丽你来我往的把事情谈了下来。
温城其实也有张丽的联系方式，不过马丁是“无边镜”名义上的经纪人，他得给马丁这个面子。
事情谈妥后，温城立马往“无边镜”的在云城租的排练室赶去。
排练室里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几盏大功率的白炽灯，毫无遮拦地将惨白的光投下。灯管因为长时间使用，还时不时闪烁几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抗议着这过重的负荷。
他们没多少预算，能省的地方都得省，这间排练室原本是别人的舞蹈室，空闲时间被他们临时租来排练。
四周的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些舞蹈海报的痕迹，有的已经脱落了一半，歪歪斜斜地挂着。角落里那些被遗弃的舞蹈道具，在灯光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宛如无声的巨兽，静静蛰伏着。
浓重的阴影仿佛也笼罩在他们身上，此刻排练室的氛围有些压抑。
宋心雨一会儿喊着“贝斯声音高一点”，没等徐正秋反应贝斯声音要怎么高，紧接着，她又对着祁斯易挑刺：“阿易你这音错了吧”，连元秦都没能被放过，呲花的地方，她立马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甩出来一段话。
过了一会，宋心雨又黑着脸用力在乐谱上改来改去，其他人都知道宋心雨有压力，全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温城在旁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宋心雨这又是陷入了对音乐细节近乎偏执的纠结中。以往这个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去说几句，可现在他只是默默站着，担心再多说一句又会引发一场不必要的争吵。
过了好一会儿，宋心雨似乎终于改得累了，她把笔狠狠一扔，乐谱也被甩到了地上。她双手抱头，整个人像一只被关在笼子准备拉到肉厂卖掉的猫，满是放弃与挣扎。
温城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乐谱，拍了拍宋心雨的肩膀，轻声说：“心雨，别太逼自已了，按照正常节奏来就好了，嘉宾的事已经没问题了，马丁联系了于妙妙，后天她那边会过来和我们碰一下。”
宋心雨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颤抖着，努力地压制着心里那股随时可能喷涌而出的焦躁。
温城感觉到宋心雨有些不对劲。
“心雨？”温城握住了她的手腕。
宋心雨的手腕处传来轻微的力度，温城的手比寻常时候稍凉一点，不过却把她的焦躁压下去了几分。
温城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
“我没事。”宋心雨语气平静，她抬头看着温城，眼底的风暴却呼之欲出。
这场排练被温城叫停。
天空越来越阴沉，天边透着一抹青灰，空气中弥漫着干冷的气息。街边的梧桐枝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苦苦抵御着即将来临的风雪。
从排练室出来，刚到一楼大厅，宋心雨他们就看到外面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各种摄像设备、灯光器材摆了一地，工作人员穿梭其中。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有不少粉丝举着牌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场地中央，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尖叫声。
宋心雨本来就烦躁，加上昨晚翻来覆去没怎么睡，此刻被外面的喧闹声弄得更加心烦意乱。她微微皱眉，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思考着怎么从人堆里穿过去回酒店好好休息。
他们正准备从拥挤的人堆里找个缝隙出去，不过几个人人高马大的，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刚迈出几步，就听见场地中间有人呼喊着“心雨姐！秋哥！”朝他们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跟着声音传去的方向看去。
宋心雨听着声音很陌生，和徐正秋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几个人都不由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站在原地。
一个年轻女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神里透着见到熟人的兴奋劲儿朝他们走来，随着她的走近，宋心雨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一张让她毫无印象的脸，看年纪二十出头的样子，圆脸大眼睛，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透着青春甜美气息。一身高奢，很是亮眼。宋心雨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人群自动分开，女人走到宋心雨面前自来熟拉起了宋心雨的手，“心雨姐好巧呀，这儿也能碰到你们。”
宋心雨礼貌地朝对方笑了笑，向身旁的徐正秋投了一个求救的目光。徐正秋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开口说道：“哈哈，真巧呀，你录节目呢？”徐正秋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不过摄像机正拍着呢，总不能说不认识吧。
“是呀，我在录《超速挑战》呢？”随后她自顾自地拿出手机跟他们自拍起来。拍完照，她对着节目组的摄像机介绍了起来，“我大后天在这边的福喜showhouse帮他们助演哦。”
简短的一句话说完，确定身后的摄像头取材完毕，于妙妙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了，人群里有粉丝窃窃私语。
“这好像是无边镜，一个乐队，在这边巡演卖不上票，我女竟然要帮他们演出？”
“我女真是人美心善，录节目还给他们镜头。”
“绝了，该不会他们故意来这蹲点蹭镜头吧。”
“有可能，他们主唱宋心雨知道吧，当年可是猛蹭人家陆凛呢。”
“宋心雨？当年和陆凛的那个宋心雨？”
“她竟然还没退圈？这是又要蹭我女的热度上位嘛？”
“别这么说，当初于妙妙也是用了人家的歌才……”有人不明所以，没说完嘴巴立马被旁边的人捂住了，“说什么呢？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于妙妙的粉丝最不耻的就是于妙妙当年是靠“无边镜”的那首《梦海》翻红，他们急于撇清这层关系。所以“无边镜”成了原罪，他们要和那首歌划清界限，替自已的偶像抱不平。
粉丝们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发表言论，强调于妙妙后来的那些原创作品才是真正展现实力的证明，于妙妙是靠着自身的才华，并非借助“无边镜”的歌才翻红。
粉丝吵吵闹闹，不影响于妙妙本人岁月静好，她立马在微博上发了和“无边镜”的自拍照，配文：请大家支持无边镜哦！周六晚8点福喜showhouse见！
这场偶遇，“无边镜”的众人完全不知情，不过是于妙妙那边安排好的剧本罢了。他们的经纪人打听到“无边镜”在这排练，就跟节目组提议在这边拍一段，粉丝的话术当然是安排好的，既然答应了他们要做嘉宾，就要利用好一切可以炒作的机会。
周围的嘈杂让宋心雨开始头晕，她感觉自已浑身无力，使不上劲。
“我们妙妙就是人太好，这大姐真是爱蹭。”
“烦死了，看妙妙越来越红，眼红了吧，能不能别来沾边。”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停下。
宋心雨摇摇晃晃，寒风夹着一点雪子，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温城察觉到了宋心雨的异样，他挤到前面挡住了宋心雨，推着人群让宋心雨他们往前走出人群。
宋心雨却陷入了自已的漩涡，在温城的拉扯下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的慌乱却排山倒海般蔓延。
她的心跳急剧加速，“咚咚”的声响就要冲破胸口，每一下都伴随着喉咙愈发的疼痛和耳鸣的加剧。
她试图深呼吸让自已镇定，恐惧却紧紧缠绕着她，不肯放过丝毫缝隙。手心被她紧紧掐住，大冬天的她竟然手心全是汗。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念头，她不明白为什么，恐惧如猛兽一般朝她突然袭来，将她的理智完全吞噬。
其他几个人终于意识到宋心雨的不对劲，连忙拥着宋心雨挤出了人群。
宋心雨听不清周遭的任何声响了，只觉得旁边的人影晃来晃去，搭在自已肩头的那点支撑根本没法平息此刻的惊恐。
宋心雨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丢失掉了全部的精气神，任由身边的人把她半拖半拽到车子前面。
“别来沾边。”这句话在脑子里不断盘旋，彻底让她困在杂乱无章的情绪牢笼里，挣脱不出。
曾经的网暴不断放大在眼前，她千方百计撑起的壁垒骤然崩塌，她无处可寻，怎么走都是荆棘，划破衣裳，刺痛着她的身心。
她胸口憋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好像怎么也吸不进空气。喉咙里的干涩让她感到火辣辣的疼，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因缺氧和慌乱带来的雾气。
“心雨，心雨。”
是温城吗？一声接着一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慢慢呼吸，”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却又努力保持着沉稳，“来，跟着我，一吸……一呼……”
她想努力照做，可胸口的憋闷感紧紧攥着她，让她难以顺畅地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动作。
双眼因为缺氧而有些模糊，只隐约看到面前有个身影在晃动，不断重复着引导呼吸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