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暖阳总是姗姗来迟,绵厚的白云挡在它前面,给自已镶上了金色的光边。
整个江府,除了奴才,所有人自入冬以来都比以往要晚起一些。
周姨娘的孩子到底没有保住,江老夫人倒没什么反应,可是江海川却因为此事大发雷霆。
周宗全虽然已经前途尽毁,可是周家还在,仕途上他们帮不上什么,不过在银钱上倒是可以出一把力。
他令江福顺把周氏小产那日,凡是能接触到她饭菜的所有人都绑起来严刑拷打,一个也不能落下。
可是连着审了三日,竟然一无所获。周氏有孕以后饭量大增,每次从大厨房领回去的饭菜她都吃的精光,就差舔盘子底了,还哪里有剩余的饭菜可供查验是否有毒。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孩子,她大病了一场,尽管心里已经对加害她的人有了猜测,却苦于没有证据。
临近年关,崇鸣书院给学院里的学生都放了假,江承然回到森树胡同以后,先去拜见了老夫人和江海川,而后又去了见云阁,兄妹两个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周姨娘缩在院子里闷声不发,仿佛在精心谋划着什么。
王姨娘却是一改往日暴躁的性子,突然拿腔捏调的端庄起来,事事都表现出一副大家主母的架势。
江老夫人最为忙碌,十多年都不曾想过为儿子续弦,从赏梅宴回来以后,突然就张罗起了江海川的婚事。
不仅如此,她还经常邀请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几家夫人来做客,向她们打听谁家有年纪相当还不曾婚配的公子,毕竟柚柠和江思兰姐妹都到了相看的年纪。
江承然的亲事她也有考量,只等春闱放榜,若是榜上有名,那须得配一个门户更高的人家。对方如果能在仕途上扶他一把,令他扶摇直上,那可真谓完美无缺了。
江承然则趁着在过年前的几天空闲时间,与柚柠一起四处看宅子,最终定下了位于玉兰胡同里的一处三进的宅院。
他出了双倍的银子,自然就有工匠愿意在过年的时候出来干活。
江家的这个新年,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像同床异梦的夫妻,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各有所图。
新年过后,天气依然很冷,没有一丝狂风,却叫人伸不开手脚。
就在江老夫人忙着给江海川四处寻摸续弦的时候,府里却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周姨娘身边的丫头金蝶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江海川勾搭在了一起,而且还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江老夫人得知以后,又惊又怒,无奈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不得不抬了她做第四房妾室。令人给她拨了一个院子,又指了两个丫头过去伺候。
周氏原本失了孩子就大病一场,闻听这个消息,心里更是堵的发闷。
金蝶年轻鲜嫩,初为人妇以后又添了风情,加上有孕在身这道护身符,就算做为曾经的主子,周姨娘也不敢与之硬碰,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二人如今已是平起平坐。
金蝶是她最信任的丫头,几乎掌握她所有不为人知的事,她为人不但聪明伶俐而且心机颇深,除了王氏,周氏一时之间又多了一个对手。
江海川四十岁的人了,眼看着升官无望,续弦还没娶进门,小妾倒是又抬了一个,江老夫急的嘴上起了火泡。刚一出十五,便又请了相熟的几家夫人帮她参详起了亲事。
工部员外郞家的林夫人生的圆白富态,细眉大眼天生就一副笑模样,只是嘴唇太薄,拢不住嘴里的上下两排牙,她与江老夫人算不上熟稔,不过她的儿子与江承然是一起在崇鸣书院读书的同窗。
能瞧出来她是个急脾气的人,说起话来像炒豆子一样脆生:“老夫人,我听说福兴侯有一个女儿,自从学识字那天起就会背佛经,及笄那年她曾立誓终身不嫁一心侍奉佛祖,所以蹉跎了婚事。如今她二十有六,一日突然得佛祖点化,说她功德圆满,让她嫁人生子。”
江老夫人惊奇的直呼“阿弥陀佛”,在场也有几位夫人连声称奇。
林夫人笑着说道:“我知道老夫人素来信佛,定是对这个带了佛缘的孩子感兴趣,所以就说出来给您听听。”
江老夫人笑眯眯的点头,福兴侯府那可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门第。可是这个二十六岁的老姑娘,要嫁这辈子肯定是嫁不出去了,如果请媒人前去提亲,那么福兴侯府还不得蹦着高的答应。
有这么一个生性善良,又出身高贵的女子来做江家的当家主母,她就是死也总算能闭上眼了。
送走了这群夫人们,江老夫人便吩咐葡秋看好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她要好好想一想请哪家夫人做媒人向福兴侯府提亲最合适。
金蝶由小丫头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进院子,葡秋坐在茶水间门口的小板凳上烤火,余光瞧见了只当没看见。心里暗骂“才两个月的身孕,肚子还看不着呢,跑这装什么大瓣蒜。”
直到她走到了廊下,葡秋才从屋里跑出来将人拦住:“金姨娘,老夫人方才吩咐今日不见客,这天寒地冻的,您还是请回吧。”
金蝶两道条眉毛拧到了一起,轻蔑的瞥了她一眼:“老夫人说不见客,那是指外人,我又不是外人,怎会不见我。你是存心刁难我?”
葡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仍是好声好气的说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她老人家亲自吩咐不许打扰。您有什么事,还请明日再来。”
“闭上你那张臭嘴!”金蝶的脸上显出狰狞之色:“我如今还怀着身孕,想见老夫人怎么就不能见了?轮得到你在这里横加阻拦,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着就扬起手要去打葡秋。
“住手!”江老夫人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你不老老实实的在自已院子里养胎,跑到我这里来撒什么疯!”
金蝶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了脸色,可怜兮兮的说道:“原本以为周姨娘管家吃的节俭,没想到王姨娘管家以后,连饭都吃不饱了,贱妾不吃可以,可是贱妾肚子里的孩子总是要吃的呀,这怎么说也是老爷的种。”
江老夫人沉着脸,好一会才说道:“你想吃好的,那就自已出银子,大厨房什么都能做。我儿子也不是非得指着你肚子里那块肉传宗接代,你大可以喝药打了。现在赶紧给我滚回你的院子里去。”
江老夫人的话让她愣了半天都没缓过神,直到柳嬷嬷和葡秋一起强行推着她出了院子,她才恨恨的跺了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