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一入冬,漫天飞雪便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不过半日光景,树梢枝头都大雪被压弯了腰身。
天光渐亮,柚柠用罢早膳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她站在廊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
一个丫头举着油纸伞从外面走进来,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她收了伞,又伸手把上面的雪拂了几下,才道:“姑娘,周姨娘的哥哥被革去了吏部侍郎的官职,贬到下田县去做县令了。”
柚柠轻轻点了点头,眉目柔和的看着雪团在院子里玩的欢快,它在雪地上踩出一圈圈的猫爪印,很快又被大雪重新覆盖。
今天是她及笄的日子,可是江家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几个丫头前几天就想要张罗着,却被她给拦了下来,她不想要虚伪的祝福。
江老夫人身边的柳嬷嬷从院门口走进来,头上身上都落了雪,地上的积雪很厚,她上了年纪步子走的有些慢,可是见云阁里却没一个人过去扶她。
自从老夫人默许了与周家的亲事以后,柚柠便不像初回府时那般。除了哥哥,对江家所有的人,她心如止水。
就这么淡淡的看着柳嬷嬷从远处走到她的面前,不发一言。
柳嬷嬷拍了拍身上的雪,脸上堆着笑容:“启禀大姑娘,武德侯府将在三日后举办赏梅宴,给咱们府也送来了帖子,老夫人让奴婢来知会您一声,到时候会带您和二姑娘、三姑娘一同前去。”
武德侯世子今年刚刚及冠,还尚未娶亲,名义上称作赏梅宴,弄不好是侯夫人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已的儿子挑选合适的媳妇。如此也便罢了,就怕是连妾也一起选了,否则堂堂的侯府怎么会看上小小的户部郎中府这样的门第,亦或是江家全力争取来的机会也未可知。
柚柠微微的扯了扯嘴角:“有劳嬷嬷回禀祖母,说我记下了。”
柳嬷嬷欲言又止,仿佛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柚柠已经拿起了大条的布巾,又吩咐召冬把猫抱进屋里去擦干净爪子,这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刚拐进园子,就见两个丫头一前一后,急匆匆的往见云阁的方向去,每个人的怀里还抱着锦盒。
柳嬷嬷拦住二人:“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里?怀里抱的什么东西?”
走在前面那个圆脸的丫头手里捧着三个盒子,她屈膝行礼后答道:“回嬷嬷,这些礼物是江管家在门房那边让送进来的,说是沈阁老的府上送来给大小姐的。”
柳嬷嬷惊愕的张大了嘴,重复着说道:“沈阁老的府上送来给大小姐的?”
后面高个的丫头手上捧着两个锦盒,她上前一步说道:“奴婢手里的是从栗子胡同的苏家送来的,也说是给大小姐的礼物。”
柳嬷嬷的面上现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心里暗自琢磨着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都来给大小姐送礼物。
直到两个丫头越走越远,她才回过神来,加快了步子往飘飘院去。
才刚把雪团的四个肥爪子擦干净,就听到亦兰在门口与人说话,接着就见她领了两个丫头进来。
两个丫头把盒子整齐的摆在了炕桌上,又把方才在园子里与柳嬷嬷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后,便要告退。
柚柠的心里这才生出一丝丝的欢愉,她示意亦兰给她们二人打赏:“雪天路滑,辛苦你们了。”
亦兰赶忙往她们的手里塞荷包,又亲自把二人送了出去,两个小丫头掂了掂重量,又惊又喜,连连道谢。
看着桌子上的礼物,柚柠想了想,先打开了苏家送来两个盒子,大一些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对绾臂双金环,亦兰看了惊讶的直咋舌,这对缠臂金算起来足足有十两,是苏老夫人的一贯风格,想来这便是她送的及笄礼。
另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支雕成了莲蓬形状的白玉簪,清新淡雅,里面附的桃花笺上还有一首小诗,正如李诗吟的性子一般清冷高洁。
沈家送来的盒子当中有一个长条型的,柚柠打开发现是一幅画,将画展开以后,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画上的人俨然是她自已,一看这画工,便知是沈月薇亲手所做,笔法十分幼稚,但却胜在略有神似。
还剩下两个木盒,沈家除了小师妹,还有什么人会给她送及笄礼?
柚柠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那个约有半尺长的檀木盒子,里面是一把古朴雅致的檀木扇子,微微扇动,木香四溢。
最后一个盒子是方型的,是所有盒子中最大的一个,里面垫着黑色的丝绒布,一个金累丝镶红宝石发冠静静的躺在里面,柚柠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脸也不由慢慢变红了。
亦兰和召冬看直了眼睛,异口同声的赞道:“姑娘,这发冠可真好看!”
柚柠端起一旁的茶杯一口气都喝光了,才说道:“快些收起来吧,我们收拾收拾,午膳到染香居去吃。”
几个丫头欢呼着,分头忙活起来。
柳嬷嬷才刚一从飘飘院离开,江思兰便缠着王氏软磨硬泡了好半天,才终于说动她把那套纯金头面拿了出来。
这套头面过于贵重,这么多年王氏也只戴过一回,江思兰打算在赏梅宴那日好好的出一把风头,艳压群芳。
对于武德侯府的赏梅宴,她的兴致颇高,不单单是因为江海川的官位太低,使得她很少有结交世家小姐的机会,就庶女的身份而言,也并没有太多的大家闺秀愿意与她交往。
而且,她向来不认为做妾有什么不好,自已的姨娘一辈子都是妾室,比主母又差得了多少呢。
进了福光堂的正屋,柳嬷嬷便迫不及待的把两个丫头往见云阁送去一大堆礼物的事情说了。
江老夫人垂着头思忖了半晌,最后一拍脑袋:“瞧瞧我这记性,今儿是不是十九?今天是阿梧的生辰,是她及笄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就给忘了呢,诶呦!可是对不住这孩子了!”
柳嬷嬷也傻眼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江老夫人摇头叹气:“这孩子现在和我隔着心呐,唉!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可我也没有办法啊。你去派个人,去把她请过来。”
柳嬷嬷答应着,转身出了房门去吩咐小丫头,回想着方才看到柚柠时,她独自站在廊下那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头不禁酸楚的直想落泪。
时间不长,小丫头便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嬷嬷,见云阁的应夏说大姑娘已经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