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玉在大婚当天将铸好的刀交给了自已未来的丈夫张瑞桐,同一天张家叛贼趁酒席宴上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发动了政变,却被早就有所准备的族长夫妻二人镇压。
自此张家明面上没有人再敢有二心,全都一心投入到举族南迁的事务中。
后来的张瑞桐思考的时候常用手指摩挲刀身,这是自他成家后就养成的习惯,刀上刻着妻子张婉玉送给他的八个字:大奸是忠,大伪是真。
男人不知不觉柔和了眉目,这两个写错的“是”字倒是说出了真相。
在众多的猜疑和咒骂中,幸而她是懂他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对沉默别扭的夫妻,在刀上实现了隐秘的对话。长寿如他们也会有老去的一天,而妻子打的刀,经过了千锤百炼,会成为真正得心应手的好家伙。
四位族老不再多过问族内的事,一心一意当起了张家的吉祥物。大族老张凤金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孩子,你别怨我们四个当初不给你面子,我们是圣姑看着长大的,但凡换个外人敢跟她叽叽歪歪的,咱们四个老棺材瓤子一人一拳高低给他钉地里去。但是你……唉!”他拍了拍张瑞桐的肩,低着眉一副心累了不会再爱了的样子。
“拉倒吧,啥也不说了,张家是你们年轻人的,嗷嗷干吧!”三族老张凤珠抡起大如蒲扇的手狠狠拍了一下张瑞桐的右肩,身形细高的四族老张凤宝也微微弯腰拍了拍他的左肩:“不孬。”
向来稳重的二族老决定再提点提点这个晚辈:"记住啊瑞桐,要锋芒向外,仁慈向里。另外我多说一句,你媳妇可是我们曾孙女,配你可不孬,好好对人家。"
说完他也郑重的拍了拍张瑞桐,就好像把某些很重要的东西放在了这个后生的肩膀上。
下意识的,张瑞桐的手又摸上了佩刀。他当然知道自已肩上担起的是什么,他一直为自已是张家人而感到自豪。
张家,不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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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辰跟着送葬队伍南迁,亲手将吴歌的尸身放进了陨玉棺椁里。张家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说,陨玉天授,每一个背负使命的人都会在里面完成蜕变。
她端详着棺中的女孩,沉静的面容就像睡着了一般,在沉睡中失去自已的过去,忘记自已的未来。
那条在吴歌生前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大狗,自她离世后就开始不吃不喝,不久也去了。春辰火化了它,将它的部分骨灰装进袋子里一同放进了吴歌的棺中,这样她们也能做个伴儿了。
送葬结束后春辰就消失了,张家人再没见过她,只是给吴歌新建的小院里,一夜之间多了一棵常青树。
族长下令封锁这里,自此以后很久很久没有人踏足过,院门上的锁逐渐锈迹斑斑,最后连锁眼都锈住了。
只有院内树的年轮随着春秋更替一圈圈的长着,就如张家人漫长的生命中,一次次迎来新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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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后。
北平随道的一间小茶棚里,两个半大的孩子相对坐着。男孩看起来十三四岁,长得白白嫩嫩,斯斯文文,戴着一副圆框小眼镜,掐着手指活像个算命先生。
坐他对面的女孩儿看起来比他小几岁,穿着打扮灰扑扑的,脸上戴着一副丑陋的面具,整个人长得细脚伶仃,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却散发着沉稳的气度,让人不能轻视
“还没算出他的位置吗?”女孩儿语气平静的问道,面具后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男孩儿。
未来的神算齐铁嘴,现在还是个毛头小子的齐家独苗齐桓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算倒是算出来了,不过你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那本书?”
女孩儿歪了歪头:“你怕我骗你?”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动作却没有一点迟疑的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旧书,递给了紧张的搓手的齐桓。
齐桓拼命克制住自已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书封上《连山易》这三个字,内心的小人化身成土拨鼠大叫:苍天啊啊啊!连山易!!是失传已久的连山易!!
这本?算卦古书属于易经的一部分,易经的内容包括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以及八八六十四卦。而《连山易》是易经中的一种,与《归藏易》和《周易》并称,主要以艮卦为主卦,强调选址、建筑和风水方面对人的影响。
传闻《连山易》的失传与秦始皇焚书坑儒有关,看着书封上被火烧过的痕迹他越发肯定这绝对是正版!
说来也是缘分,他随父亲来北平办事,民国十年是北洋政府统治的时期,社会动乱。父亲让他老老实实在旅馆里待着,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乱跑,正坐桌前看书呢,眼前一黑就被套麻袋掳走了。
等到了地方对方把麻袋摘下来,他适应了下昏暗的光线,四周看了看,自已应该是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小阁楼里。面前的人蹲下来看着他,脸上的面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都看不出原来的花纹。
奇异的是,当他跟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对上的一刹那,他的内心无比平和,莫名觉得自已这波稳了,应该不会去见祖师爷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
对面的人突然凑近他上上下下闻了两下,又坐回去嘀咕着:“弄错了。”
“对呀,肯定弄错了!我都不是本地人,我刚来的北平!我们根本不认识好吧?”
见对面的人不搭话,眼中透着迷惑,似乎陷入了沉思。齐桓试探着问道:“那个,既然你抓错人了,能不能放我走啊?”
面具人一个眼刀扫过来:“聒噪。”
他吓得一缩脖,突然回过味儿来,等等,这好像是个女声啊!他再定睛细看,发现对方长得比自已还矮上一头,瘦小枯干的,他突然觉得自已又行了。
“咳咳,冒昧问一下,你要找谁?其实我略懂一些求神问卜之术,可以试试看,帮你算出那个人的位置。”
面具后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也行,你跟他有些血缘上的关系,不然我也不会找错。”
齐桓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冲我爹来的。
但对面女孩儿紧接着又说:“他应该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男孩儿,有眼疾。”
齐桓直接蹦了起来:“一派胡言!我家一脉单传,我爹不可能有私生子!”
女孩儿眨了眨眼:“你误会了,你们可能八百年前是近亲,字面意思。”
齐桓尴尬的坐下,好在爹您的贞操是保住了。
“怎么样,你能不能找到他?我确定他现在就在北平。”
齐桓没好气的咕哝:“北平也很大的好吧,虽说有血缘的牵引容易些,但你这范围给的也太大了些。”
女孩儿眼神暗了暗,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我上辈子死得有点急,只留下这些信息。”
齐桓眼睛瞬间瞪大,什么玩意儿?不是,每个字他都听清了,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你,你怎么会知道上辈子的事?!”你孟婆汤水兑多了?
“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娃托梦告诉我的。”女孩儿解释道,“她长得像年画上的娃娃,可可爱了,名字也叫娃娃。”
这是重点吗大姐?一个梦你就信了?信完还来绑我?
齐桓觉得这女的不是一般的颠,还是想办法逃出去要紧。
女孩儿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在他眼前晃了晃:“如果你肯帮我,这本书就送给你,当做答谢。”
齐桓上一秒嗤之以鼻,下一秒看清书封上的字后,立刻握住女孩儿摇晃的手,郑重的说:“给我一个下午准备东西,明天这个时间你再来找我,保证完成任务!”
回忆完毕,齐桓叹了口气,背起背包,手拿罗盘,不放心又问了女孩儿最后一个问题:“你找那个孩子干什么?”俩人可别有什么血海深仇,那他就摊上因果了。
“我想朝他借一样东西,人命关天,所以必须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