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王妃所猜,封氏早起就哭了一回。
甄士隐去了学堂,虽然英莲不在家,封氏中午还是做了一碗面自已吃。
就当是与英莲一同吃的寿面。
午间树上热闹的蝉鸣更衬得家中寂寥。
惦记着英莲在南郁岛的情况,一碗面泡成了两碗,封氏还没吃完。
也不知英莲有没有吃面。
在那岛上没人给她过生辰,英莲会不会委屈。
正这么七想八想着,就听见施益丰唤门的声音。
“甄伯母,我回来了。”
封氏擦干眼泪去开门,果然见到施益丰大包小包地站在门口。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上回施益丰走时,封氏问起他的安排,他语焉不详。
本以为是画完画就要回京城的,只是不好意思与他们讲。
谁知道又回来了。
不说在宛阳与扬州的日子,就说施益丰于南周城与甄家共患难,封氏也早就将他当成自家子侄。
忙将施益丰拉了进屋,“给王爷的画画完了吗,怎么大日头底下的赶着回来,中暑了该如何是好。”
施益丰看封氏红着眼圈,屋内又只有她一个人,怕出了什么事,忙出声询问。
“怎么不见甄伯父和英莲妹妹?”
“学堂修好了,你甄伯父在学堂,午饭不回来吃。英莲跟着向老去南边岛上给郁王府的人瞧病了。”
本想着家中只有自已,这才痛快哭了一场。
谁知道施益丰来了,当着小辈的面,封氏颇不自在。
知道家中无事,施益丰本该开心的,可是英莲不在,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南安王自看了一次画之后,不知是不是无事可做,对那百业图上了心。
时不时的就叫施益丰去王府,说要瞧画。
施益丰自是不便回来,只得赶着画了草图。
王府本就还未扩建,连图纸也无,南安王让他画不存在之物,当然花了一番功夫。
主要还是王爷也没想好自家王府要扩建成什么样。
常常是前一日觉得得加些什么,后一日就变了卦。
就这么折腾了好几日,南安王才松了口。
直接让王府里的画匠照着施益丰的草图摹了,说是到时建王府的大体模样,就按着画上的来。
施益丰心焦,可是也无法可想。
赶着回来就是怕错过了英莲的生辰,但偏偏她又不在。
封氏给施益丰下了面,施益丰挑起一筷子,还未送入口中就叹气。
“也不知道英莲妹妹可否有人给她煮面。”
施益丰这话可算是说到封氏心里去了,她担心的就是这个。
又想到施益丰既然今日赶回来,还提起英莲的生辰,那自是因着这个事回来的。
英莲已经十五及笄,按理说该寻婆家了。
封氏抬头细细打量了施益丰一番。
若是让施益丰当她的女婿,她自然是一万个愿意的。
施益丰待英莲的心也是明摆着的。
然婚姻是父母之命。
谁也不知施家人怎么想,他们现在是流放犯,谁家愿意自家长子娶犯人?
想探探施益丰的口风,又怕说开了到时不成,闹得双方尴尬。
胡思乱想着,倒将女儿不在家过生辰的难过给忘了。
南郁岛的英莲倒不似封氏与施益丰想的那般,生辰冷冷清清。
陪着王妃哭了一场,英莲慢吞吞地走向关瑶的院子,老远就看见冬梅在等她。
“寿星可算是到了,就等你入席呢。”
冬梅执了英莲的手就往院子里走。
关瑶命厨房摆了一桌宴席给英莲过生日,还叫上了几个妹妹,外加几个有脸面的丫鬟作陪。
大家伙说说笑笑地喝酒行令,英莲因是寿星,被按着灌了好几杯。
至自已房内时,英莲吃多了酒,头晕眼花,心跳的厉害。
看到桌上有冬梅送的香丸,隔火熏了,歪在床上。
香气氤氲,让英莲有种在宛阳的感觉。
有一年严琼若的生辰,英莲吃酒吃醉了,文诺哄她睡下,还熏了香。
在熟悉的气息中,英莲只觉脑袋沉沉的,几欲睡去,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让她不敢就此沉睡。
忽想到了什么,英莲猛然从床上坐起,向四周嗅了嗅。
不敢置信地下了床,至香炉旁,又细细嗅了。
一颗心快从胸膛中跳出来了,这次却不是为着醉酒,而是因为熏香。
冬梅赠英莲的香丸是吴侍郎龙津香。
此香制作颇为耗时。
其中白檀需以锉刀切细,用腊茶清汤浸泡半月后再用花蜜炙烤。
甲香则需煮三次,第一次是黄泥水煮,第二次用蜜水煮,最后用酒煮,各种水煮一昼夜。
此二香炮制完成,再加入沉香、玄参、甘松香、丁香、木麝、甘草、焰硝、龙脑、樟脑及麝香,研成细末,加花蜜制成香丸,最后窖藏一月才可用。
外行皆认为调香师以香方调香,香方一样,所制香丸也当一样。
其实每个调香师对香方都有自已的理解,对每味香料的喜好不同,加的分量不一,制出来的香自然不同。
更别说其中炮制方法中的酒煮、蜜煮了,所用的酒不同,蜂蜜不同,成香的气味都有差别。
英莲的嗅觉本就较之他人敏锐许多,她万分确定,这款吴侍郎龙津香是出自文诺之手。
文诺自嫁与严城志之后,就不再插手家中的生意了。
她所调之香,只给自已家中亲人。
且因文诺对以药入香也颇有造诣,会依照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在香方中加减一些药材。
文诺不欲以此讨好他人,只当是自已尽心之意,是以收到香丸的人都不知文诺在香丸中花的小心思。
英莲是文诺一手调教出来的。
每年文诺给家中人制香时,英莲也都去打下手。
故而哪种香是给谁的,英莲心中很是明白。
面前的吴侍郎龙津香中加了丹参。
丹参安神,严琼若的大哥严琼维总也睡不好,文诺就在给他的香丸中入了丹参。
严琼维的香丸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郁岛的郁平王府?
英莲脑子里乱得厉害,偏偏酒意上头,头晕眼花,脑中思绪如乱麻,什么也想不出来。
挣扎着去打了一盆凉水,狠狠洗了把脸。
这才清醒了一些,只是越清醒就越害怕。
南郁岛上的天气炎热如三伏,英莲却冰了手脚,浑身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