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又被带到方才见方闻秋的前厅,她见甄士隐等人已经不在,想问却又不敢。
方闻秋如何看不懂她的心思,也不想她着急,出言解释。
“我着人带了令尊、令堂先去了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待内子这边事了,我再派人送姑娘过去。”
英莲行礼谢过。
看到方闻秋身边站着个白胡子老者,不知他是何意,也不便打听。
“你将给内子开的方子,说与向老听听。”
话是对着英莲说的,目光却看向老者的方向,屋内也没旁人,英莲思忖那老者定然就是“向老”。
也没问方闻秋的用意,英莲一五一十将食疗方说了,只是不提姜氏的病症。
姜氏既怕羞不愿方闻秋知晓,英莲又怎么能嚷嚷的人尽皆知。
向老行医多年,只听英莲描述就知姜氏是何病,也明白了为何执意不愿让他医治。
听了食疗方,更觉巧妙,以后治疗孕妇痔漏应当都可用。
是以朝方闻秋施礼道,“大人,这方子无碍,太太可以用。”
英莲这才猜测,眼前的向老定是郎中,方闻秋不放心自已为姜氏治病,这才叫了其他郎中来。
方闻秋安下心,让丫鬟照旧带英莲去灶房,又嘱咐一句,“我唤人的事,不必告诉太太知道。”
说着眼神扫过英莲。
英莲忙垂头敛目,口中道“民女不敢多言。”
与英莲猜的无二,虽是有她在南周为人看病的传言,方闻秋也没有尽信。
说到底,甄家都是犯人。
即便不是杀人放火那样的歹人,也不得不防。
就算姜氏没有怀着孩子,方闻秋也不会让她随便吃来历不明的人开的药。至向老确认,他才能放心。
丫鬟行至门边等着英莲出来,英莲却犹疑着没有动作。
“你还有何话说?”方闻秋奇怪。
英莲下跪行礼,“民女斗胆,想跟着这位大夫学医,自来女子生病,由外男诊治多有不便。民女学成后,也好造福一方女子。”
捋了捋胡须,方闻秋闻言点头,又望着老者,“向老意下如何?”
“我听你的食疗方甚是精巧,你过去习过医?”向老询问英莲。
英莲原原本本地说了自已自幼调香,又与调香师学香药的事。
“与香药有关的方子,是知晓一些。在南周也读了几本医书,只是没有认真学过,与人瞧病时心中总也不安。”
向老听她说的诚恳,且与女子瞧病一事也讲的甚是在理,他本就医者仁心,哪有不允的道理。
“老朽家住在县东,你拦人打听便知。待安顿好了,来与老朽学医。”
英莲闻言大喜,又怕向老反悔,忙磕头拜师,当着方闻秋的面将此事敲定。
她观方闻秋对向老甚是恭敬,就猜到此人必是这方地界上医术最好的人了,是以才提出了拜师的要求。
自来名医不轻易收徒,对方同意,那就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了。学好了医术,单单是行医都能养活全家。
这些日子被姜氏折腾的,方闻秋也常常感叹南琼没有医女的不便。
现在英莲愿意学,学成之后也真如她所说,定能造福一方百姓,方闻秋哪有不愿的道理。
至于向老所想。英莲本就有着学香药的底子在,她虽是谦虚说略略学过一二,可是他询问时的熟稔瞒不了人。
南琼以南,盛产各式香料,以香入药最是便宜。收了英莲作徒弟,除了教习她医术,治病救人外,还能与她探讨宛阳那位老师傅的香药方,互相学习,才有助益。
是以英莲拜师,恰恰好圆了三人的心思。
“既然此事因为内子看诊而起,姑娘的拜师礼,以及向老给徒弟的礼物,某一力承担。二位莫要与我客气。”
方闻秋朗声笑道,吩咐取自家珍藏的药材来给英莲当拜师礼。
至于英莲这边,“你家初来此处,什么都没置办打点。送那些虚礼,倒不如粮食、器物来得实惠,姑娘意下如何?”
听方闻秋全是为自家考虑,也盛意拳拳不似作伪,英莲下跪谢过。
又与向老拜别,这才跟着丫鬟去了灶房。
早有机灵的丫鬟去灶房安排备下了猪肠头与槐花,还叫将糯米一并泡了。
说到底英莲也没有亲手做过。
上一世,薛家厨房有人伺候,不用她动手。这一世就更不需要她亲自做饭了。
但是她时常制香,许多香料也需要炮制,是以对这些不至于陌生。
“用去皮的蒜头,定要将肠头反复穿过。再用生油与生粉反复揉搓,太太怀着身子闻不得这些气味,需把油脂清干净了再用清水冲洗。”
英莲一面挽起袖子来炒槐花,一面嘱咐厨房的小丫鬟清洗肠头。
待一切处置妥当,装满了糯米的肠头与槐花都放入瓦煲中的清水中,加上姜片,大火至煮沸,再转成小火慢炖。
肠头槐花汤需得煮一个时辰,出锅时再放盐调味,这些自有灶房的人料理。
英莲无事,便又被带去了姜氏那里陪着说话。
前番的细聊,英莲已经有些摸清了姜氏的脾气。
这次回去也就放松了一些,只捡些去扬州旅途中的趣闻说给姜氏听。
姜氏听得兴起,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丫鬟进来禀报,面上带着忐忑,偷偷拿眼瞟英莲,“太太,灶房的杜妈妈来告罪。”
杜妈妈跟在丫鬟身后,杜妈妈的身后还有个灶房的小丫鬟用托盘捧着瓦煲,那瓦煲正是英莲看着放在火上的那一个。
告罪?
英莲本就让小丫鬟的眼神瞧得不安,现在听她说的,更害怕了。
食疗方只听董师傅讲过,英莲家中又没有孕妇,从未做过,也不知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那杜妈妈倒是个爽快人,“是奴疏忽了,甄姑娘没做过吃食,自是不知。那糯米在肠头中煮熟,会胀大。肠头上草绳扎得太紧,没留糯米发胀的空隙,现今肠头裂开,瓦煲中都是糯米,成了一锅米汤。”
“功效应是不减的,只是难看得紧,太太要是不着急,待奴再煮一锅来。”
姜氏眉头松开,“我当是什么事呢,也值得你来告罪。再煮一锅便是,英莲在家也是个千金小姐,哪里知道这灶房的琐碎事。”
见姜氏不怪,英莲放了心,又默默记住日后再做时,扎水草定要留有余地。
杜妈妈与小丫鬟才要退下,又被姜氏唤住。
“闻着倒是没什么腥气,取上面清汤来我尝尝,若是喝不得也不用再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