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盼儿的名声,可不全是因着美貌才情。
一个风尘女子,凭是怎样神仙般的人物,若背后没有贵人护着,也是任人欺凌的。
靳盼儿背后的人,就是安南王。
是以这些年目高于顶也好,顶撞显贵也罢,都无人敢动她分毫。
施益丰也是听说了南周之患,又见到靳盼儿,才想起来这件事。
他托靳盼儿的事就是修书给安南王,引荐他去王府为安南王作画。
本朝开国之时,共有五位异姓铁帽子王,皆是前朝叛国将领。
直到如今,也只有安南王一家了。
先辈有没有什么谋逆作乱的野心现在的安南王不知,到了他这一辈,就只想守着自已的封地好好的过日子。
护住王府上下,当一个闲散王爷。
那四家里是有该死的逆贼,可也有无辜被牵连的。
安南王为表忠心,成日里歌功颂德,恨不得日日挖出祥瑞来送去京城。
施益丰拿着靳盼儿的信来拜访,说可在三年后圣上的六十寿宴上,献上一幅南周百业图,就比照着清明上河图的规制画。
圣上喜画,多次赞许不惊山人的画作,安南王是听说过的。
听了施益丰的话只有高兴。
可他也不是个草包,人家莫名其妙来献媚,总得摸清楚有什么目的。
不要钱的东西才是世上最贵的。
画南周城自是要四处走动的,现在流民四起,怕伤到施益丰,安南王就拨了一支三十人的小队给他。
随着他在城中四处作画,也是监视之意。
只是自打施益丰来了南周城,就日日在北边城门旁候着,说是要画城门。
画了多日也不见画好,兵士们私下里都打趣,一个城门画这么久,也不知赶不赶得上圣上的寿宴。
这下知道了是施益丰有亲友被流放,他在城门处也只为迎人。
安南王这才放了心。
他不怕人有私心,施益丰借着他的势保护家人不是什么大事,有所图才能让他安心。
施益丰将甄家人安排在客栈的头房,有内、外间之分。
英莲痛得支持不住,先去内间躺下了,甄士隐在外与施益丰聊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听他讲了如何用了献画的名头要了兵士专门等着自家,甄士隐如何不感动。
要报答的话在嘴边说不出口,他家现在败落至此,还谈什么报答。
“此间兵士虽是来保护小侄的,但人多难保不会有人生旁的心思。就委屈伯父与伯母并英莲妹妹住在里间,小侄斗胆宿在外间,伯父你看可好。也是非常时期行非常办法。”
施益丰同甄士隐商议晚间的住宿安排。
人家考虑至此,甄士隐哪里还能说出个“不”字来。
又问起了英莲的情况,甄士隐知女儿是经期腹痛,可这话又如何说与外男听,故讷讷不知如何言说。
这番情形倒叫施益丰明白了,一时间有些脸红。
自来癸水起,英莲就经水涩少,行经腹痛。尤其是第一日癸水来之前,能生生痛大半日,待到癸水至,才能好些。
平日里好好调养着,都痛得受不住,得吃药物才能化解,更别说这受了一日的寒。
痛得她恨不得剖开腹部,看看是何物作祟。
与甄士隐说了大致的安排,施益丰不放心,去里间看英莲的情况,只隔着床帘问话。
“英莲妹妹可好些了?可需要什么药材,隔壁就有家药店,虽是被流民砸了,许多药材还在,妹妹要是知道方子,我去看看有没有可用的药。”
英莲闻听此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也带着经期调理的药物,和杂物一起放在马车上,随身只有贵重之物。
马夫逃走时,将装药的包袱一起拉走了。
可如今兵荒马乱的,去哪里找药,只能忍着。
现在施益丰说能寻到药,自是最好,猜想珍贵药材怕是已被流民洗劫一空,只说了当归、芍药、川芎、茯苓、白术与泽泻六味药。
“若是找不全,只有芍药也使得,劳烦丰哥哥了。”
英莲没有正经习过医,然而香药同源,她深知香方,对于与香有关的药方自然也是熟悉的。
文家的董师傅对香药治病最是在行,英莲得他指点多年,自是也不差。
嘱咐施益丰去寻的芍药指的是杭白芍,又名余容、解仓、甘积,从命名就能看出有舒淤之效。
在夏、秋二季采挖其根部,先是刮皮,再水煮,经切片、晒干后,才可入药。
白芍能将体内淤血破开,还能将因淤结而停滞的血液拉入内脏。肝脏为血海,心主血脉,肺朝百脉,脾主统血,肾藏精生髓化血。
全身血脉通畅,通则不痛,故而白芍可用来缓解经期腹痛。
施益丰所说的药铺在客栈的东边,隔着两家店。
商人们听说流民来了,自是丢下店铺去避祸。
只有药铺的老板是郎中出身,觉得无论是何人打来,都需要郎中看病,自是不会动他。
所以没跟着大部队逃走。
可杀红眼的流民哪管他是不是郎中,一锄头敲死。
药铺中的药材他们自是不识,也不敢拿走,怕是毒药。
只捡自已识得的知道值钱的人参、灵芝、鹿茸等带走。药铺里的陈设也一并抢了,那药柜却未特别破坏。
施益丰路过时听兵士说起此事还去瞧了一眼。
是以看英莲疼痛难忍,才提起取药。
可巧英莲说的几味药药铺中都有,也不知分量,每种拿了些。
想留下银子来,又想到老板早被杀了,只得作罢。
跟来兵士赞了几句,“公子的妹妹还会医术,真真了不起!”
回到客栈,没有戥子来称,施益丰只能问明了分量,掂量着每种比例大致不错,去厨房熬了。
英莲热热的一碗喝下肚,又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药效发作,这才沉沉睡去。
有白芍活血,夜间英莲只觉下体热流涌动,从梦中惊醒。
现在清洗不易,怕污了床榻,穿好衣衫下地,看到外间还亮着灯。
原来是施益丰待众人睡下,拿出笔墨颜料来作画。
他为安南王献画本是个幌子,可到时若是交不出画来,也难了结。
左右睡不着,不如画两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