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状况,你我都无能为力,因为我们不具备掌握社会规则运作的力量。即便我们这样的人,或者说我们这代人到某个年纪之后开始掌握社会规则运作了,我也不认为,我们这代人能改变什么,我们这代人背负的、承受得太多了,不具备改变的力量,大概率会安于现状。”
“这是你的刻板印象了吧。”
“不是吗?不如你想想,假如有一天,你得到一个机会可以使现代社会变得更好,你会有什么设想和举措呢?”
“这……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来替你回答。你会看现有既定规则,然后会为了维持这个社会的正常运转,而把既有规则执行下去。”李奎宁眼睛盯着地板,继续说道:“不光是你会这么做,每一个管理者都会这么想。能保持住现状,不让往后的时间变得比现在更糟,光是这一点,都要付出很多的努力。大刀阔斧改变规则,一定会遭受反对,而且改变之后的事情并不能保证会比之前更好,不可预测的事情太多。我想我们这代人都不具备这样的潜质。”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代人,是唯一一代独生子女,我们属于承上启下并且需要瞻前顾后的一代人,衔接了新旧世界的纽带,仅此而已。”李奎宁微微一笑,“我们讨论得有点远啦!”
“对噢!啊,我忘记遛狗啦。等我回来咱们再讨论吧。”
“不说了,你快遛小狗吧。”
李奎宁叹了叹气,他总觉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又或者,萧灿不一定听得懂,只是自已在杞人忧天罢了。他时常有种念头,想带萧灿回到他念书的地方,两个人远离喧嚣,安静地生活下去。他偶尔会翻看以前的相册,然后发现原来照片里的景象和自已记忆中的事情相去甚远,天空并没有多么蓝,村庄也没有很宁静,他只是选择性记住了自已想记住的部分了。李奎宁打开游戏机,玩起了他最喜欢的枪战游戏,在游戏中,他扮演一个雇佣兵的角色,时而开着坦克,时而开着飞机,时而开着军旅摩托,时而端着AK47和敌人进行巷战。游戏随机设置了倒计时炸弹,以防止整场游戏中有玩家躲在某处不出现使得游戏无法角逐出胜利者。游戏中,李奎宁不擅长发现躲在暗处的刺客,总会被突袭,虽然他能在百名玩家中排名前五,却从未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即便如此,他也没放弃玩这个游戏,他不甘心,他不想输。5分43秒,最接近胜利的一场游戏时间,李奎宁在这场比赛中排名第二。
“没有人想有一颗破碎的心,可我真的被这游戏伤到了。”李奎宁自言自语道,接着哈哈一笑。他讨厌肤浅,所以他从来不主动说一些浅显易见的话,比如“我爱你”,“我喜欢你”,“我讨厌你”。在李奎宁看来,直抒胸臆并不是说大白话,他觉得大白话式的表达是近乎小学生式的做法,毫无城府可言,不够稳重。虽然李奎宁不喜欢说话直接,但是他也不乐意被责任感所束缚。他认为“责任感“三个字过于沉重,他还负担不起这样的字眼。他有时的确会感到困惑,为一些重大的决定感到迷茫,他明白事情总有利弊两面,可是对李奎宁来说做决定是不容易的事情。他更担心自已的选择会不会使未来的自已感到后悔,他并不认为这属于软弱,真正的软弱是逃避做决定。说起来,李奎宁喜欢枪战游戏,但他并不喜欢现实世界发生战事,现代战争虽不再是人海战术,总归是一方对另一方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也许其它人感觉不到,李奎宁会在风中闻到一些空气的味道:没错,空气是有味道的,掺杂着污染、血腥、肮脏——它们淹在空气中了所以空气有了味道。李奎宁打开电视机,看着电视台直播战场采访,被采访的农夫脸上出现的恐惧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而采访的记者却固执地想引导出想听到的答案,农夫的恐惧感被放得更大,蓝色的瞳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他并不知道记者到底想让他说出什么。“他想从当地群众中分化出代表以符合已方政策的答案,这是在镜头前明晃晃地绑架呀!” 李奎宁感叹道,“战争中无辜的永远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哭。”
风声静静地吹着,烟囱旁的烟雾四散开来,此刻的空气中弥漫着煤渣的气味。李奎宁继续凝视着电视播放的残忍画面,沉默着,轻轻地叹了叹气,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心里的感受,他像一只提线木偶般,被看不见的线控制着言语,他不知道该对谁仇恨,甚至因此对这个世界感到过绝望。而现在,他已放弃了抵抗看不见的提线,假装自已是个思想上的行为艺术家。
“我回来啦!” 萧灿一进门就大喊着,“刚才遇到一只比熊,我们小狗很喜欢,追着跑,嗨。” 萧灿顿了顿,“你说小狗的世界为啥这么单纯呢,吃吃喝喝睡睡觉,追追其它小狗。瞧,它又在淘气了。”
“因为它就是狗啊,单纯的生物,没有人性的复杂。”李奎宁笑道,“也只有你会问这种问题。”
“嘻嘻。” 萧灿扬起了笑脸,“别这么说嘛,奎宁老师。我去做饭啦,想吃什么啊?”
“随便。”
“我做黄油饼干给你吃,好吗?”
“好啊。”
李奎宁打开视频网站,点击了一部最新的电影,故事是讲述一个离异的中年男人,在离婚后遇到几个女人的故事。他反复地观看,感慨颇多:他自以为是和主人公一样是一个追求爱情的人,他的理想是拥有一个有相似喜好、彼此可以聊得来的玩伴。但是他又自认为不可能找到和自已相似喜好、喜好看恐怖片、玩战场杀敌的女朋友——包括萧灿。他不觉得人可以相互包容彼此,甚至他根本不愿意改变自已去包容对方,这对他自已来说甚至是不可饶恕的事情,这会让他没有了灵魂更没有了自我,简直让他发狂。他想抽支烟,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可以抽烟的人,只吸一口便会被烟呛到说不出话反复地咳嗽。他站起身,走到餐边柜旁打开了一瓶朗姆酒,产自墨西哥的El el。他拿出一个威士忌酒杯,倒了一些酒盛在玻璃杯里,然后又走到冰箱旁,从冰模中舀出几块冰块,然后晃了晃酒杯,冰块叮铃咣铛地发出清脆地碰撞声,焦糖色的朗姆酒渐渐地被融化的冰块稀释成拿铁咖啡的颜色,甘蔗的甜味渐渐地充满了嗅觉,这香甜的气味也吸引住了他的思绪,他想念一个氤氲缭绕的下雨天,想念甜甜的一种特别的味道,但是却只存在记忆中的一杯手冲咖啡。他知道自已不擅长表达,他擅长怀念,偶尔活在过去的片段里让他有一点安心,提醒他,他还活着,活在对未来的期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