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楚九鸣现在已经无心再过问拜师之事了。
而温子奕见他如此消沉,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二人就如同去时一样,闭口不言。
直至将其送回客房,珑儿已在门口等待许久。
“主人……”
珑儿见楚九鸣去时还春风得意,回时竟满目愁容,不由得有些心疼,轻轻唤了唤,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对方努力向自已挤出一丝微笑。
“珑儿……我们走吧。”
“主人不拜师了吗?”珑儿扬起秀眉问道。
楚九鸣摇了摇头,想到有那么多优秀的拜山者,自已入选的机会恐怕非常渺茫。
“那你娘怎么办?”
“再另寻他法吧。”
“哦……”
珑儿很是乖巧的颔首,也不多看温子奕一眼,仿佛视他如空气般,挽着楚九鸣的胳膊便进了屋。
“唉……”
温子奕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他暗自叹了口气,随后脚步也紧跟至门口。
当看到楚九鸣那萎靡不振的背影时,终究还是没忍住,完全无视珑儿冲他投来的凶恶目光,开口道:“楚兄弟!”
楚九鸣闻声身体一顿,回首疑惑地看向对方。
“亲未受汝发肤,且已受之汝名,亦为情矣。”
道完,温子奕郑重行礼,不敢多有停留,转身便走。
“亲未受汝发肤……且已受之汝名……”
楚九鸣默默重复着对方离去时说的话,心中多有感慨。
是啊,虽然我的身体发肤不是受之于父,但他确是赠于我姓,赐于我名,更是待我如子,这难道不就是亲情吗?
虽然我们不同亲生父子,可他带给我的念想,却远胜亲生父子啊!
想起儿时,雪凰将幼小的自已抱在怀里,一直念叨着父亲生前是如何如何照顾二人的,楚九鸣整个人也稍许有了豁达之色。
……
镇灵殿中。
自目送楚九鸣跨出门槛,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阶下后,正坐于高案的老者又说话了。
“看来楚九鸣对那女子也是一知半解啊。”
玄虚黯然地点了点头,“确是,不过此间对话,倒也不完全没有收获,起码知道了他为何会坠入两界池中,也知道了那珑儿是如何出现的,且到目前为止,尚未做过坏事。”
说完,众人附和的点了点头。
玄虚又看向太阳西下时,从门外照进镇灵殿过道的金光。
“师父,如今时辰却也不早了,外面的拜山者还在恭候午位人选呢,不如我等先解决了当下的燃眉之急,再对此事另作商议吧。”
“嗯,也罢。”
老者点头,又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对于楚九鸣,众位弟子觉得他在两界池中的表现如何?”
苏胜听到此话,还没等众人思考,率先拱手示意。
想起刚刚被对方一番羞辱,有些小人得志的说道:“回禀师父,从楚九鸣入了两界池后的结果来看,其魂魄通体透彻轻盈,乃是一缕新魂,不堪学以御剑,然其五属中又以火为主,尽缺余四,若修炼咒术,也定会因为缺少相互克制之理,使得火术无法自控,弟子认为,楚九鸣绝不可胜任午位。”
清居隐士有所考虑,摆摆手让苏胜先坐回原位。
而段青山又站了出来,“回师父,弟子觉得季赢师弟的话虽然在理,但午位之事,楚九鸣应当留得一方席位。”
苏胜刚要坐下,听到连二师兄都跑出来袒护对方,瞬间又站了起来。
愤愤不平道:“二师兄此言差矣!我等师门选拔弟子,向来都以论资行事,就算那楚九鸣真乃凤凰之后,却也资质平平,若将他任为午位,岂能服众?我也知道,段师兄与温师弟情同手足,而楚九鸣又是他带回师门的,所以有所围护也在所难免,但大是大非面前,还请段师兄自重!”
苏胜以为自已揭穿了对方的小心思,一脸快意的表情。
而段青山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只对高案上深鞠一躬,“弟子断断不是有意围护,而是为了能将那名叫珑儿的女子留住。”
“哦?”
老者有些好奇,“此话怎讲?”
“回禀师父,弟子前几日回山时,恰巧有和子奕聊过此事,从他口中得知,二人甚是如胶似漆,倘若能将楚九鸣留下,那么珑儿定然也就不会走了,如此不正好可以应照大师兄的话,将其诱于山中看护吗?”
“是啊是啊。”
众人互相交头,小声附议着。
“嗯……”
老者听完,也觉得此话非常中肯,刚要开口应下,苏胜又扯起嗓门喊了句,“师父!”
这一声倒是猛然提醒了他,以楚九鸣目前的资质来看,确实还无法胜任午位。
而自已又是修习剑术之人,咒术虽然有所涉猎,但教寻常人还好,若教五属缺四的楚九鸣,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
便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苦思。
而玄虚非常清楚师父所想,他挺身端坐,沉声回道:“师父,嫣瑶亦可。”
闻言,老者恍然大悟。
在雾灵山中,嫣瑶的火咒可是炼得最为炉火纯青,如果将楚九鸣交与对方调教,火术无法自控的难题,想来也不难解决,随即开口说道:“速召嫣瑶回山!”
“诺。”
……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飞出镇灵殿大门,顿时引得阶下焦躁的拜山者与百姓们安静注目。
如此漂亮的鸟儿,怕是众人平生头一次见,直到看它飞出雾灵山,飞往天边,向阳而去……
“午位人选既定,列位新任听宣!”
一声高喝传出,廖冲闻声一愣,随即同拜山者和百姓们的目光一样,又齐齐转回到镇灵殿前,而温子奕也恰好刚从客房回来,此时正站在人群最外围听宣。
段青山左右看了看,待阶下乱乱杂音归为安静,这才在一众百姓炙热的目光中,从衣袖里掏出帛书,正声念道:“上阳五人!”
“午位甲:彭州,伯誉字嘉许。”
“午位乙:彭州,吕颇为。”
“午位丙:木铃郡,范昼。”
“午位丁:太州,姜玲。”
“午位戊:子县,子安。”
“下阴五人!”
“午位已:川州,李牧字伯贤。”
“午位庚:冀州,赢月。”
“午位辛:镇北郡,车子庄。”
“午位壬:临北郡,公孙晟。”
念到这,还剩下最后一位人选,段青山有意顿了顿。
这种行为也属实吊足了众人胃口,不免引得阶下百姓们争先恐后议论起来,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这般强烈的求知欲了。
“就剩下最后一位了。”
“是啊,谁会是这最后的幸运儿呢?”
“我看那个叫什么贵的就不错。”
“切,哪比得上我们安南郡的李墨啊。”
“你……”
听着下面小声争论。
而这些话传进廖冲耳朵里,就像是一群蚊子在喋喋不休,他眉头一皱,那个令其牵怀许久的名字到现在了还没有出现。
他悠悠扫过人群,顿时一愣,虽然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却从最外围发现了温子奕。
对方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盯着自已。
“午位癸:沧州,楚九鸣。”
名单念完,阶下响起一阵喧哗,有恭喜的,有惋惜的,有不甘的,有错愕的。
还有讨论这个楚九鸣是谁的。
段青山不等众人纷说,将帛书揣回衣袖,转身又迈进了镇灵殿中。
“唉……”
廖冲摇首惋惜。
那句“京师,楚柳宁”在他心中回荡许久,最后也没能从段青山的嘴里听到名字,他只得释怀般,无力地垂头叹了口气。
而站在远处的温子奕在听到结果后,衣袖里紧攥的拳头如释重负,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转身,缓缓走向前方的清心殿,然后消失在了通往客房栈道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