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欣慰,是因为刘二两对自已的哭丧,老张在军中是没有朋友的。
别看他是一个队率,手底下有五十号人听从自已的命令行事,但老张和这些人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没有多余的感情。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感情,那也是同袍之情。
但是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世道,老张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已真不幸在战事中挂了,他手底下的人是不会像刘二两一样给自已哭丧的,最多也就给自已的尸首收敛一下。
“行了,刘小子,我可还活得好好的,你现在也不用给我哭丧了,留着等以后,等哪天我真不在了再哭也来得及。”
说完老张“呵呵”笑着,笑得很是欢喜惬意……
此后一连三天,敌人一直都在不间断的攻打着霖县。
敌人的进攻也一直都是同样的节奏,看起来不慌不忙,但城里的人,特别是齐显云这个最高将领知道,霖县已经是要撑不住了。
敌人的进攻看着不是很凶猛,但一直持续不断,也就是说敌人是进行分批次进攻,人员可以替换休整。
反观城里的已方,人一直都是在连轴转的守城,虽说齐显云看穿了敌人的计策,自已也想让手下人轮流守城。
但是霖县经过前面的守城,还有战斗力的人已经是不足三千人,而且还有五百是骑兵,这五百人齐显云一直留着没派去守城。
换句话说,现在霖住的守军人数实际已经不足两千五百人。
西城门是敌军的主要攻打方向,因此西城门到现在也还维持得有八百人的样子,其余三个城门则是五百左右。
倒不是说敌军的攻打主力在西城门,而西城门活下的人更多,实际情况是齐显云一直在从其余三城门调配士兵过来补充于西城门。
齐显云也是没了办法,这样做是在削弱其余三城门的防御力,很容易会被敌军将领给利用,但如果不这样做,那现在的西城门早就被敌军攻破了。
一直在西城门防守的朱常之,早就已经是有了筋疲力尽的感受,现在的他完全是强撑着。
而且现在他的身上又有了几处新的伤口,虽不致命,但对他的行动有了不少的影响。
“猪肠,俺快撑不住了。”
刘二两背靠着墙瘫坐在地,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珠一直在眼眶里转动着,这样既可以让自已不至于睡着,又想把眼睛给睁开。
朱常之半闭着,就算是这样,眼睛里的血丝还是可以明显的看见。
朱常之:“二两,再撑一下,千万别睡啊!”
老张的状态和朱常之差不多一个样,“对,刘小子,现在可不能睡,睡了可就很可能醒不过来了。”
刘二两:“俺、俺知道,俺不睡。”
三人还算好的了,至少现在还活着,不像其他人已经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此时的西城墙上,放眼望去,全是一片东倒西歪的人。
只是有的人是靠着墙,有的人则是直接躺着在地上。
靠在墙上的都是还活着的人,至于那些躺在地上的,则是基本都已经全部死了。
现在大家阻击敌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把这些尸首搬离城墙,还好现在是冬天,尸首不易腐烂,否则这里早就臭气熏天了。
齐显云现在也在西城门的城墙上,他的脸上也是和士兵们差不多一个样,又黑又脏,只是齐显云的脸上没士兵脸上那么黑和脏而已。
现在的齐显云和战前不一样的地方是,身后已经没那么亲兵跟着,只有副手以及两名亲兵而已。
“将军,许州还是没有给派援军来吗?”
齐显云没有回话,只是摇摇头作回应。
而这也不是齐显云第一次听到手下人这样问了,每次他都是不敢直接正面回答,他害怕直接说出来许州不给他们派援军,霖县就彻底守不住。
齐显云还想守一守,尽最大可能的守住,心里还有一丝希望。
希望城外的敌人自已退去,或者说城外的敌人抽调人马去支援许州,这样自已就可以守得住霖县了。
毕竟许州还有已方的好几万人马,依照敌人的数量,想要最快攻下许州,就得有更多的人马进行攻城才行。
“将军,将士们已是疲惫不堪,再没有援军,再过几日,就算不用敌人进攻,霖县也会不攻自破了。”
副将再次说,语气是无尽的惆怅,不惆怅不行,现在霖县的情况不容乐观。
再没有支援补充进来,霖县就要被这样给活生生耗死。
“再撑一撑吧!”齐显云的语气也满是惆怅。
说罢,齐显云转身离开城墙,现在敌人暂时退去,他上来亲自查看敌军情况,也看看自已手下的士兵状况。
只是越看他心里越是深感无力,城外敌军看不到丝毫变化,只看到自已手下士兵满是筋疲力尽模样。
情况是越来越不利于自已这边。
在这三天时间里,有几次都已经危急得齐显云亲自上阵,这有多危急就不言而喻了。
齐显云此时离开,是要去做布置突围的打算。
一来到西城门临时办公地点,屁股都还坐下,齐显云就让人去将五百骑兵的将官给叫来。
副将问:“将军可是有了破局的计策?”
都已经要做突围的打算了,齐显云想了想,觉得此时也没了再继续瞒骗的必要。
于是缓缓开口道:“其实,早在几天前,我就已经收到许州不给我等派来援军。”
“只是当时,我觉得还可以守一守,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还是很有可能守得住霖县不失,谁知后来敌军又多了一万人马。”
说完,齐显云叹了口气 ,眼里满是无奈和落寞。
他的这一决定,导致了两千多人死去,剩下的人也满是疲惫不堪,也不知道最后还能有多少人可以活得下来。
如果事情的发展真如他预想的来发展,那现在的他也不至于这么愧疚,只是事情的发展不在他的预想之内,让他内心里既有落败,又有对死去的人愧疚。
副将先是沈默了一下,然后才是说道:“其实属下已有猜测,只是一直不敢确认,此时算是得到确认了。”
齐显云:“你说死去的弟兄们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怨恨于我?”
由不得齐显云不这样想,他可是很早就收到许州不会支援的消息,当时要是果断一点,早点做突围,那也不至于让两千多人白白牺牲。
而他出身于军伍世家,不说爱兵如子,但还是会将士兵当个人来看,也会听取士兵提出有用的意见。
副将:“这怨不得将军您,敌我实力太过悬殊,弟兄们泉下有知是不会怪您的。”
齐显云:“行了,这事你知道就行,暂不要再往外说,免得弟兄们知道了影响军心。”
“我已打算突围,不再在这霖县和敌军做困兽之斗。”
副将:“将军可是打算让五百骑兵先行突围?”
还有一句话副将没有问出来,先突围的骑兵是不是就是为了吸引敌人注意,然后再让其余的人突围。
如果真是这样,五百骑兵可就有点危险了,面对城外敌军的围追堵截,再加上城外的骑兵追赶,这五百骑兵最后还能剩下多少就是个未知数。
但两人都知道,情况肯定是不容乐观的,最后能活下来的骑兵肯定是少之又少。
齐显云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你意思我明白,只是不这样做,最后的可能就是霖县里所有的人都出不去。”
“只有这样,弟兄们就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而这也是我为何迟迟不动用五百骑兵的缘由,现在到了需要他们的时候了。”
其实打不赢也不是一定就会死,投降就可以有活命的机会,但是对于齐显云来说,投降是完全不可能的,他的家世背景以及家教都是不允许他做出这个行为来。
再就是扔下其余人马不顾,他和骑兵自已突围也不允许他这样做,如果他真这样做了,事情流传出去,败坏的就不仅是他个人,而是会连累到整个家族。
副将:“明白,将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能够应允。”
齐显云有些痛苦的闭上眼,“你说。”
副将:“那五百骑兵就由属下亲自带领突围吧!这样也能给弟兄们一点信心。”
齐显云在副将开口请求时,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也知道由自已的副将亲自带五百骑兵做出冲锋的阵势来,才会给已方人马信心,以及引起更多的敌人去围堵。
只是这样,自已这个副将能活着再回到自已身边的可能性就基本没可能了。
相处了这么久,齐显云也把自已的这个副将当成了亲兄弟一般,现在同意就等于是让他去送死没什么分别。
齐显云:“还是由那五百骑兵自个去吧!多你一人也不多。”
副将拱手,语气满是恳求,“将军!没有比属下带着五百骑冲阵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话倒是不假,是没人比他更合适,总不能是要让齐显云亲自上吧!那样就不叫突围,而是叫杀身成仁,为国捐躯了。
但是这场仗打得又都是大盛国的自已人,是窝里斗,是上层人物斗争衍生而出的战事,战后会怎样评价这场仗还是两说之事。
还在齐显云为难之际,五百骑兵将领大踏步走进来了。
骑兵将领先是拱手见礼,“将军,不知将军唤属下来可是有军务安排?”
齐显云深深看了一眼这位骑兵将领,这事可是要对方冒很大风险的,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原委全部和盘托出。
最终齐显云还是选择将事情全部和盘托出,不然到时候对方觉得不对劲,做出对已方不利的事情来更是得不偿失。
在齐显云把事情原委缓缓说出口,并将自已的打算给交代完后,就满眼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五百骑兵将领。
因为这位将领不是他的自已人,他也不敢确定对方是否会按照他说的去吧!
骑兵将领:“将军放心,一切按将军所交代的办,属下必定为弟兄们冲出一条路来。”
得了这句话,齐显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人看着都放松了不少。
他的副将倒是在此时继续恳求似的喊道:“将军!”
仅是这一句,就由让齐显云的内心满是无力感。
“罢了!”齐显云无奈的挥挥手。
倒是副将激昂用力拱手道:“多谢将军。”
事情也就这样给定了下来,上面的大人物做出了决定,朱常之这样的小人物自然是很快就被集合起来。
李军侯此时就正将他自个手底下还活着的什长、队率给集合,将上面的安排给交代下去。
当然啦!最深层次的意图是不可能让朱常之他们这些人知道的,就连李军侯都不知道呢!只交代了朱常之他们该怎么做和该如何做准备。
朱常之强打着精神,将自已该怎么做给听了个清楚明白,强打精神的人很多很多,不只朱常之一个。
走回去路上,老张悄声对朱常之说道:“常之,事情不太对劲!”
朱常之:“哪不对?”
老张:“说不出来,但此时这样做安排,我就觉着事情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老张可是军中摸爬滚打的老江湖了,虽说不知道内情的他不敢确认哪里不对劲,但一些反常的安排是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就比如说,刚才李军侯给他们交代了,只要齐显云一出现,所有人就要以最快的速度集合起来。
这完全就是不合情理的事情,都不管不顾的去集合了,城墙岂不是就要任由敌人攻破了?霖县岂不是就要这样拱手让人了?
朱常之拍了拍脑袋:“是有些不对劲。”
现在朱常之只觉着自已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想事情都不能完全的集中精神。
都是这些天一直连抽转导致的结果,老张也是如此,要不然老张还真说不定会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毕竟军中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就算不能事事都可以猜出,但大体看出一些端倪还是完全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