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纨绔世子
京城的消息总是走得最快的,六年过去,别说是京城的人,整个良国,乃至南平的人都知道,这摄政王有多宠爱他的小世子,他宠儿子,根本是宠到天上去了,那纵容维护的态度,令人发指啊!
偏偏,整个良国的百姓看着听着,也只能暗叹几句罢了,负面情绪是一丝都没有。
原因有二。
第一,摄政王的威名远播,百姓几乎将他敬为守护他们大良国的神明,自然不会因为他儿子纨绔而不满这位战神王爷。
第二,小世子平日里的行为,其实也够不上什么错,只是比较顽劣罢了,而且他揍的都是大官的儿子,和老百姓没什么干系。小世子吃喝嫖赌也都是用摄政王的钱,平时走在街上问小摊主要个苹果吃,都会给足铜板的,如果纨绔子弟都像他这样,京城百姓还是很愿意的。
赵建仁对平素说了几句恐吓的话,又用言语唾弃了宝辰几下,在家丁的搀扶中灰溜溜地跑了。这回打架的动静一点都不大,只过了一招便罢,围观的百姓心中的八卦之魂没有得到安慰。
宗政绵德摇摇头,道:“宝儿,你总这样,传到摄政王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父王早就知道了,爷才不怕呢,最多……”宝辰说到这里,面容一阵扭曲,最多就是被抓起来按在腿上打几下屁股嘛,反正除了王府的人,没人知道他这么大了还被打屁股的糗事!
“最多?”宗政绵德挑眉,颇有兴趣地问了下去,却得来宝辰的一记拳头,正中下腹。
宝辰吹了吹小拳头,看着他的弯腰抱腹样,满意地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拉着平素向前走去,一边问道:“平素,你怎么来京城了?”
“来找宝辰啊。”平素一直安静地站在宝辰身边,现在听他问自己,便习惯性地抓抓后脑勺,憨憨地笑了,英俊的脸上洋溢着不得不说的傻气。
宝辰嘴一抽,一巴掌朝着他的脑门拍去,恶声恶气道:“少来!你要真是来找爷的,怎么现在才来?别告诉爷,你爹绑着你不让你来啊。”
“额……嘿嘿……”平素语塞,默默地笑了笑,没有回话。他的确是来找他的,只是,他想在自己已经小有名声的时候来找他。
“金樽美酒在云楼。这句话听过吧,走,爷请你去云楼吃饭!”宝辰看着前方飘着“云楼”二字的酒家旗帜,拉着平素快行了几步。
“哦,好啊!”平素笑,和宝辰一起走到热闹的云楼大门跟前时,却眯起了双眼,素来温和的黑眸中掠过一丝别样的精茫,无人看到。
这云楼在京城开业早已十年有余,然而开始有名气,却是在六年前。
这六年来,云楼的生意慢慢从良国京城遍布到了整个金樽大陆,特别是南平国,几乎每个郡都有云楼的分店。也因此,才有了宝辰口中的这一句“金樽美酒在云楼”。
“诶!等等爷啊!”后面从腹痛中恢复过来的宗政绵德忙撒腿奔了上来,他将手搭在了宝辰的肩膀上,道:“这云楼可是烧银子的地方啊,上等酒在这里,一杯就是一张百两银票啊,宝儿请客,那爷得好好奢侈一把!”
听着宗政绵德口中喊的“宝儿”两字,平素不悦地皱了皱眉,再看那只放在宝辰肩膀上的爪子,他很有一种剁掉它的冲动!
“你也太自觉了,爷什么时候说过请你?”宝辰挑眉,阴恻恻一笑道。
“别介啊,太小气可不行,会娶不到娘子的!”宗政绵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用力说道。
“脑子有坑的女人……”宝辰觉得自己脸部的肌肉有点酸痛,憋出了这句话后,就带着两人走进了高朋满座的云楼。
“……你才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和宝辰一样,宗政绵德也最忌讳别人说他像女人,这要是别人,他直接拿刀给抹脖子了,可这话是宝辰说的,他就只有跳脚的份了。
店小二训练有素,一见摄政王的小世子带着二皇子殿下还有一个长得气宇轩昂的背剑男人进门,忙弯着腰,扬着谄媚却不令人厌恶的笑容小跑着过去,道:“小的见过三位爷,世子大人,您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呦,爷来不来,还要向你小子报备?”宝辰开玩笑地说道。
店小二忙诚惶诚恐地回答:“当然不是,小的哪敢啊,这不是咱们老板娘想念爷,想得紧嘛!”京城的云楼是整个大陆的总店,大家都知道,云楼的老板娘和宝辰素来交好。
“这话要是让云姨听到了,准扒了你的皮!”宝辰哈哈笑,却听前方传来了一道柔美的女音。
“我现在就想扒了他的皮!”来人是个三十好几的女人,长得风姿卓绝,一双媚眼勾人心魄,她笑着提裙走来,留下一路的香风,正是云楼老板娘,云飞雪。
将店小二遣下去后,云姨走到了宝辰身边,对着宗政绵德简单地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今天来我这倒是早,平日里这个时候,你不是还要去‘钱来赌坊’逛逛?”
“这不是正好碰上了我的朋友嘛!给你介绍啊,这人叫平素,从小就是爷的好哥儿们!”宝辰一巴掌拍向了平素的后背,特响亮,可见力道有多重,不过平素却不动如山,只是憨厚地笑着。
云飞雪看了平素一会儿,勾唇一笑,用青葱的手指捻起一束乌发,道:“不愧是新科武状元,功夫不错啊。”
“武状元?”宝辰一听,没有立马明白过来,等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忽而瞪大了眼睛,踮起脚尖就拧住了平素的耳朵,阴森道:“臭小子,原来你就是今年的武状元?你竟然瞒着我!”
“没有没有!”耳朵被扯得很疼,平素却不敢反抗,只是摆着双手慌忙解释:“我这不是没有机会和你说嘛,宝辰别气别气,我错了。”
平素委委屈屈求饶的模样,让宝辰想起了当年的那个黑小子,他是平素,也是小柱子,和当年一样,一心一意地为着他宗政宝辰鞍前马后,看不得自己一点不高兴。
这么想着,宝辰的眼眶微微有些酸痛,他松开了手,狠狠眨了眨眼睛,然后特意粗声粗气道:“好吧,原谅你了。”他变扭地转头,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原谅的很勉强。
“那宝辰不生气了?”平素小心地看着宝辰的脸,生怕他还在生气。
“不气了!”宝辰咬着这三个字,吼了平素一顿,看他依然在傻呵呵地笑,顿时没有了办法,只得让云飞雪带着他们上了三楼的包厢。
云楼分三层,一楼堂食,二楼雅座,三楼包厢。
宝辰让云飞雪拿来了三坛云楼的镇楼美酒--将军归,然后胡天海底地聊了起来,一直聊到了日头偏西,傍晚将至才停口。这段时间里,多半是宝辰是那边兴高采烈地讲,而宗政绵德和平素一直在听,时不时地点头或者摇头。
结束的时候,宝辰说要和云飞雪聊一会儿就去了另一边的厢房,宗政绵德和平素则是留下来继续喝酒。
入冬后的白日就短了,夕阳偏西得很快,淡淡阳光下,行人匆匆,有回家的,也有出门逛夜市的。
路边的嘈杂比白日小了不少,两个同岁的少年坐在窗口,一个低头就着手在喝酒,另一个把玩着腰间的缎带。
“平状元,皇上和摄政王都很看好你。”沉默了一会儿,宗政绵德开了口,其实刚见面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平素的身份,只是一直没说。
平素看了宗政绵德一眼,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酒,便没再抬头,似乎在回味着舌尖的辛辣。
宗政绵德见此也不在意,毕竟,这种问题的确不好回答。他继续道:“不管宝辰是什么身份,这良国的天下,总是只能由一个人做主的。你,将会是谁那边的人呢?”他直言不讳,妖娆的眼中埋藏着锋利的暗茫。前几年的军营生活,给这个有些妖艳的少年平添了几分凌厉。
平素举着酒杯,晃悠着其中的清酒,鼻尖都是怡人的酒香,他看着窗下的灯红酒绿,淡笑道:“我父亲平副将是摄政王的手下,那我这个做儿子的,您说会是哪边的人呢?”
“打定注意了?你倒是不摇摆啊。”宗政绵德不介意平素的回答,这人向着皇上也好,向着摄政王也好,甚至向着礼亲王,和亲王都好,与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干系,他只是有些不爽,为什么这个男人做决定做得这么爽快,而他自己,却徘徊了六年都定不下来。
“因为宝辰。”是的,因为宝辰。平素没有把话说完整,他真正的意思是,宝辰要他为谁做事,他便为谁。这辈子,他总是栽在那个少年手中,逃不走,也不想逃走了。
闻言,宗政绵德皱了皱眉,张口欲言,却终是没有再出声。
宗政绵德知道,自己对宝辰的感情,如今已越来越明晰,不再是童年时的不自觉亲近,而是那种越来越明显的独占欲,想对他好,不想他受伤,还想将他拉到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起来。特别是在军营生活的那两年,每每对着教场上的篝火,他总能从那跳跃的火焰中看到宝辰的笑脸。
然而--
宝辰却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同为男性,他该如何对他呢?
另一边的厢房里,宝辰却是一改在众人面前的纨绔不着调的劲儿,面容严肃地稳坐在太师椅上,云飞雪也恭恭敬敬地侧立在一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殿下,南平的商业,已经在掌控之中,朝中不少官员也被我等拉拢,下一步,殿下打算如何?”一个黑衣男子单膝跪在宝辰的跟前,语带虔诚。
六年前,宝辰找到了云飞雪,告诉了她自己是皇甫宸的转世,并且将足够的证据摆了出来。虽然这个事实很荒谬,但在铁证面前,云飞雪也不得不相信。而且,云飞雪与前世的宝辰相处过多年,她在后来的日子里也确定了他的身份。
当那些流落在外,又忠心于宝辰的人知道,他们的皇太子并没有真正死亡,只是有幸转世重生罢了,个个都喜不自禁,他们知道,不久的将来,南平将重新回到他们的主子手里!只有他们的主子,才能真正带领南平走向无上辉煌!
在六年前宝辰收回来的势力,只是他在民间遗留的一点小力量罢了,根本不足以立刻拿下南平,所以他选择了隐忍与蛰伏。如今六年过去,小力量汇聚成了大势力,他知道,复仇的序曲将要开始,所有害了他父皇的人,都要被他亲手送下地狱!
“本宫自有主意,你们先退下。”听完了属下的报告,宝辰想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所有人都从暗门退了出去,只有云飞雪留了下来,她看了面色阴晴不定的宝辰一眼,小心翼翼道:“殿下,您没事儿吧?”这时候的云楼老板娘,没有一丝在外人面前的潇洒和自如,她忠心于宝辰,同时也敬畏着这个曾经可以在谈笑间夺人性命的南平皇太子。
“没事。”宝辰吸口气,摇了摇头,他笑着说了话,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会有事呢,父皇的仇,我一定会报,一定……”他狠狠地咬牙,告诉自己不许变脆弱,不许心软。敢加害他的父皇,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和同胞兄弟!
云飞雪张了张口,暗暗地叹了口气,有谁知道,这六年来,她的主子活得有多煎熬。皇后啊皇后,您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主子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杀了亲生儿子,又联合外人杀了先皇,只为了让你的小儿子登上皇位,这真的值得吗?
走出厢房的时候,宝辰的笑容不减,他推开房门,朝着里面安静喝酒的两人道:“平素,二哥,我们回家吧!”
宗政绵德前几年都在边疆的军营中历练,回京也有一年多了,如今虽已十六,但因为他的母亲庆太妃不舍得,所以一直没有出宫建府。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他要快马加鞭地赶着在宫门落匙前回宫呢。
至于平素,自然是被宝辰邀请去了家里住。
还没到家,何湘就已经站在门口观望了,见到了宝辰的身影,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火急火燎地说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下午是去哪里了!你忘记昨晚王爷说今天下午的时候要和你一起去游湖了吗?!”看着宝辰的表情,何湘就知道,这货准是忘记了。
宝辰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有这事!可他给忘记了啊!咽了咽口水,他虚弱地问道:“那父王为什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一声,那我不就回来了嘛……”
“王爷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啊,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忘记了和他的约定,还要他主动来找你?”何湘翻了个白眼,这才注意起了平素,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这不是平素嘛,平副将在平城还好吧?”
“家父挺好,有劳何大人记挂了。”平素拱了拱手,江湖之气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他这几年都在江湖中走动,今年碰上了武试科举,这才上京来了。
“哈哈,我想也是好的,你这小子一来京城就拿了个武状元,他在家里,指不定怎么拍腿乐着呢!”何湘爽朗地笑了起来,连带着刚刚走出门的李毅听了,也跟着笑,然后带着宝辰和平素一起进了门。
宗政久寒还在批改奏折,所以宝辰、平素、何湘和李毅四人先用了膳,四人聊了好一会儿,气氛倒是不错的。
末了,李毅带着平素去了专门给客人用的院落住下,又拨了几个婢女和家丁给他使唤。
而何湘则是将一份刚做好的饭菜塞给了宝辰,道:“王爷生气着呢,你自己小心,我先去睡了啊,今天吏部的事情特别多,我快累瘫了!”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
何湘如今正是吏部尚书,事情倒真是不少,但今天他却是不忙的,不过为了避开宗政久寒的冷气,他决定偶尔装蒜一下。
宝辰哪里不知道何湘的心思,狠狠鄙视了他一番后,摇了摇头认命地将装了饭菜的木盘端好。
“青萝,去,给爷拿一盅虫草燕窝来,要烫的。”宝辰看着手中的木盘,唇角勾起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青萝听了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照做了。
等虫草燕窝放在了木盒上后,青萝道:“少爷,青萝来端着吧。”
“可别!”宝辰拿着木盘的双手往自己胸前缩了缩,笑道:“这可是爷的苦肉计,你可别捣乱啊。”
青萝歪了歪脑袋,不明白,不过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和红霞一起跟在了她们小主子的身后。
这几年宗政久寒和宝辰都睡在落花居中,只是办差,宗政久寒还是在永祥阁的书房里的。毕竟落花居,也就是以前的东暖阁位于王府后院,在后院中召见群臣,批阅奏折,还是不妥当的。
摄政王的书房可不是几个婢女能够随意进入的,青萝红霞等人停下了莲步,双手置于腹前,弯腰退在了两侧。
门口的侍卫见宝辰来了,其中一人上前抱拳道:“奴才给世子请安。王爷正在房内与几位大人商议朝事。”他没说宝辰能不能进去,只是述说了实情,因为他知道,如果宝辰想进去,他们也拦不住。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商议国是?饿了本世子的父王,他们担待的起吗?”宝辰皱眉,冷哼了一声。这口中的“他们”自然就是还在书房内的几个大臣了。
宝辰的音量,里面的人定然是听得到的,不过宗政久寒并没有出声让他进来,看来,他还在气头上,为宝辰忘记了他们游湖的约定。
父王生气中,宝辰要小心。
宝辰在心中如此一说,然后双手端着饭菜,一脚踹开了书房。(莫莫:你就是如此小心的么……)
突如其来的“嘭”一声,在安静的书房内,显得更为响亮和惊人。几个大臣甚至抖了抖肩膀,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他们可没想到这小世子今天火气这么大,进书房都不用手,直接拿脚踹了。
宗政久寒正在看奏折,上面说的是良国东北边境的雪灾问题,他正思索着如何办才好,却听门口传来了踹门声,顿时心中不悦,“啪”一声将明黄色的奏折摔在了书案上,吓得底下的大臣纷纷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就只差高呼“王爷息怒”了。
良帝登基已过六年,如今也有十三岁,离十六岁成年还有三年时间,他亲政的日子不远了。而他亲政之前,宗政久寒作为摄政王和辅政大臣,是有权代为批阅奏折的。可以说,朝中将近一半的大臣已经将摄政王看成了他们良国的无冕君王。
长此以往,宗政昊德这个皇帝在良国百姓的心中,恐怕也会渐渐失去地位。所以,宗政昊德和皇太后,还有丞相王翰,大将军穆远等人越来越着急了,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可宗政久寒却只是看着,不动手中一兵一卒,似乎是在观望,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暴风雨前的安宁,说的正是这三年。
“宗政宝辰!你如此像什么样子!”宗政久寒皱眉骂了走进来的少年一句,声音大得让众臣振聋发聩。
不过在宝辰听来,这就是纯粹的雷声大雨点小,他装作也被吓到了似的,抖了抖双手,让盘中滚烫的虫草燕窝洒出来一些,正好落在了自己白皙的手背上,然后可怜兮兮地抬头,瘪嘴道:“父王,好烫……”
宗政久寒闻言,还没反应过来,他看了宝辰手中端着的饭菜一眼,这才明白儿子说的“好烫”是怎么回事。
心一抽,他忙起身走下了阶梯,将宝辰手中的东西全数端走,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然后仔细地翻看起了儿子的小手,一边又心疼地骂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种东西让下人端着就行,你操什么心?!”
宝辰乖乖地伸着双手让宗政久寒仔细查看,听到宗政久寒的话,便乐不可支扬起了笑容,道:“因为父王生气了,宝辰要讨好父王啊。”
宗政久寒的双手一顿,然后看向了儿子的小脸,那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容,算计的目光,可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顽皮!”宗政久寒又骂了一句,确定宝辰手背无碍后,拦腰将他抱了起来,走回了书桌后。
宝辰早被宗政久寒这样抱习惯了,也没觉得怎么不好意思,反正他现在才十三岁不是么。
“父王父王,用膳吧,晚上咱们去游湖好不好?昌明河上的夜景,美极了!”宝辰双手扯着他父王的衣襟,摇晃起来,不依不饶的架势让跪在下面的大臣知道,他们应该是可以回家了……
果然,宗政久寒一听儿子这般要求,加上先前他还差点烫伤手背,现在更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点了点头,将宝贝儿子抱好,又对下面的人道:“你们先下去,明日本王要看到可行的对策。”
“是!臣等告退。”大臣齐刷刷地叩拜下来,模样都是像极了在朝拜圣上似的。大臣们微微松口气,然后走出了书房的大门。
他们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与对话声,纷纷摇了摇头,也露出了笑容。谁说他们良国皇室不如南平?他们良国也有一对和寻常人家一样亲厚的父子啊,不比当年南平皇和他的皇太子差!
“陈大人,王爷明日便要对策,可我等真是想不出可行性很高的方法啊。”工部尚书付瑞挤到了陈贺的身边,这样说道。
六年过去,从前的海河郡郡守陈贺早已从京兆尹的位子上,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他现在可是宗政久寒身边的红人,虽然比不上何湘,但也是各位大臣巴结的对象。
他听身边付大人的话,想了一会儿,笑道:“付大人多虑了,咱们只要尽心去想对策便行。”
“可,若是明日咱们没提出一个让王爷满意的方法……”付瑞是宗政久寒的人,但他也同时畏惧着宗政久寒冰冷的气场,那是不管穿多少衣服,都不能抵御的仿佛来自地狱的严寒。
陈贺却轻松地笑了笑,解释道:“付大人没听世子大人说,今晚要与王爷游湖吗?既如此,明日王爷的心情定是好的,那咱们犯点小错,也不是不可原谅的。”
付瑞不是笨蛋,听陈贺这么一说,他顿时醍醐灌顶,连连点头道:“陈大人说得对,付某受教了,受教了……”说着,两人偕同着另外几位大臣走出了庄严的王府大宅。
而书房里,宝辰安静地窝在房内右侧的卧榻上,他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脸,歪头看着自家父王优雅地吃着饭。
大概是宝辰的目光太过专注,让宗政久寒一时有些莫名的尴尬,他吃的也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碗筷,看向了宝辰,问道:“怎么了?”岁月毫不停留地飞逝,宝辰也像树苗抽芽一般,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宗政久寒看着他越来越艳丽的容颜,还有那永远勾人心魄的笑容,心里一下子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复杂的感觉。
他爱他,毋庸置疑的。可看着宝辰出落得越来越美丽,宗政久寒的心中就越来越没底,他的年纪到底要比宝辰大上一轮,等他老去的时候,宝辰却还正年轻。这样的差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怎么都搬不走移不开。
男人坐在烛光下,半明半暗的俊颜看起来有些阴森,坚毅冰冷的面部轮廓让人望而生畏,他紧紧地抿着双唇,双眼依旧如往常一般幽深。
“父王?父王?”宝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宗政久寒的身边,他喊了几声见宗政久寒不理自己,便动手摇了摇他。
“啊。”宗政久寒猛地回神,却只是看着宝辰黑曜石般美丽的丹凤眼,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他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呢?说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吗?可他宗政久寒,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爱这个少年呢?
“父王怎么了?在想什么?”宝辰觉得今晚的宗政久寒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总觉得他似乎有些说不出理由的伤感。天!良国战神,也会有伤感的时候吗?宝辰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在想,七年过去,父王的宝辰都长这么大了。”宗政久寒勾唇,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将少年搂进怀中,把下巴搁在了他的头顶,慢慢地说道:“本王还记得,七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在成亲王府第一次看到你的情景。”
宗政久寒从没有提及过这一段,宝辰听他要说,不禁也有些好奇,便默不作声地靠在了他的怀中,汲取着他胸膛的温暖。
“那时候,你大概是冷得昏过去了。本王命李毅将你扔到了乱葬岗,不过你小子命硬,竟然还能再醒来一回。”说到这里,宗政久寒的心中却不如面上一般自然,他的心有些抽疼,有些后怕。他怕如果那时候的冰天雪地,寒风呼啸中,这个孩子没有再醒来的话,他如今的生活会是怎样呢?啊,或许不会如此烦恼吧,因为他就不会爱上他了。
这样想着,宗政久寒露出了浅淡的笑容,他不后悔,不后悔爱上这个纤弱却坚强的少年,如果时光倒流,他只想更早地将他抱入怀中,让他少受一些苦楚。
宝辰默默地听着,没回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宗政久寒,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南平国没什么存在感的皇甫玉,而不是那个处处与良国做对的皇甫宸。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是南平前太子,那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怀中人的沉默,宗政久寒看在眼里,他沉思了一下,道:“宝辰,这七年,为父对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宝辰抿了抿唇,忍不住将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然后抬头灿然一笑:“父王对宝辰,是最好的。”活着的人里,宗政久寒对自己,的确是最好的一个。
“那宝辰,要何时才真正地相信父王呢?”宗政久寒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如往日里的举动,却在这时让宝辰立刻如坐针毡。
宝辰本能地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出来,只得放弃。他吸口气,状似天真地回道:“宝辰当然相信父王了。”他不知道宗政久寒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打鼓。
宗政久寒几乎将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但最终没有说什么话。
七年过去,如果他还以为这个孩子的前世是南平十三皇子皇甫玉的话,那他这个良国战神算是越活越回去了。他猜来猜去,最后敲定了谜底。宝辰前世,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刚刚去世的南平皇太子皇甫宸吧。
皇甫宸,那个惊才艳艳的少年太子爷,与自己这个良国战神齐名的人物……宗政久寒只见过皇甫宸一面,还是远远的,所以现在已经回忆不起他的模样了,但他相信,宝辰如今变得越来越艳丽的容貌,与他的前世应该是相像的。
这几年宝辰在京城的动作,那个云楼和钱来赌坊,他都留意了。这并不是说他不相信宝辰,而是他习惯性的多疑和猜忌。这种多疑和猜忌是他与身俱来的,从生到死,无法割舍。
宝辰虽不是什么一身傲骨之人,但也有很强的自尊心,他做这么多,恐怕是要夺回他本来所拥有的一切,或许,还有为他父皇报仇。
他早就听说过,南平先皇对他的皇太子,素来宠爱有加,两人的父子感情定然深厚。那么宝辰要为突然“病”逝的南平皇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儿子和别的男人,即使那是他的亲生父亲,的感情很好,宗政久寒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他知道,这是嫉妒,是独占欲。磨了磨牙,宗政久寒突然变得有些幼稚,没多想,就一口咬住了宝辰的耳朵。
宝辰只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却不想宗政久寒会来这一口,顿时吓了一跳,就要从他的怀中跳出来:“父王!”
“怎么?”宗政久寒眼疾手快将宝贝儿子的搂好,以防他掉下去。
宗政久寒的反问自然无比,弄得宝辰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忍下来更是不可能,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宝辰也张开了小嘴,亮出虎牙,“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咬住了某人下巴的小屁孩很想迎风流泪,他身高不够,咬不到耳朵,只能咬这里了。
对于这一吻,宗政久寒欣然接受,心脏也随之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莫莫:啊喂,这可不是吻,你不要太自觉!)
宝辰看着宗政久寒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愉悦,或者说是暗爽的俊脸,眨了眨眼睛,然后砸吧了一下小嘴,父王的下巴,有点硬,有点甜……而自己的心,有点乱……
宗政久寒还有一堆奏折没批,宝辰就先回了落花居等他。
灰色调的奢华厢房中,宝辰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具身体,随着年月的变化,越来越像前世的自己了。
他靠近了两步,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侧脸,然后满意地笑了起来,他还是习惯皇甫宸的脸,艳丽绝伦又不失阳刚之气。最重要的是,前世的那张脸,和父皇的很像。
“我的小少爷呦,可别再顾着美了,酉时三刻了,王爷已经在院子口等您了。”青萝走进来,瞧宝辰站在铜镜前,便咯咯笑着出声打趣起来。
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宝辰并不介意,他无声地扯了扯唇,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舒展开了双手,由着青萝和红霞两人为他更衣,一边问道:“你们说,爷和二哥比起来,谁长得像女人?”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
这问题一出,青萝就暗暗翻了个白眼,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就算是您像女人一些,她们也不敢这样回答啊。
红霞倒是没有青萝来得机灵,还真仔细地琢磨回忆了一下,道:“奴婢觉得,二殿下和少爷都不像女人,您和二殿下的举止之中根本就不带一丝女气。但是,真要奴婢说,自然是我们少爷最是俊朗,最有男子气概了。”
“啧!就你小丫头嘴甜!”宝辰呵呵一笑,捏了红霞的俏脸一把,见她羞红了双颊,便道:“青萝,你看看这丫头,是不是思春了?说,是哪家的男人把你的魂儿勾走了?爷做主,把你嫁出去!十里红妆,一分不会少的!”青萝红霞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一直舍不得宝辰,才迟迟不肯离府。这份眷念,宝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物色两个老实又能干的好男人,把这两个女孩嫁了。
“爷!”红霞一听,双颊更如那花儿一般红了。其实,论年纪,她和青萝两人仍旧时不时地沉浸在向往爱情的青春里,但同时她们也明白,爱情这种东西,并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可不是戏台上的牡丹亭,也不是说书人口中的梁祝化蝶,唱着说着,便出现了至死不渝的爱情。
她们知道,人生中,除了有些飘渺的爱情以外,还有更多实在的感情。就比如她们对宝辰,这种比主仆多一些,比友人少一些的感情,她们很是珍惜,如果可以,她们甚至愿意一生不嫁,陪伴宝辰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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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明星稀,寒风微凉,内力深厚的宗政久寒只穿了单薄的深紫色锦袍,他的手中却拿着一件厚重的银色裘衣,这明显是为宝辰准备的。
他站的笔直,紧抿薄唇,好像不是在等人,而是在阅兵一般。他是个认真且随时保持警惕的男人,很多时候甚至不会放松下自己高贵的背脊。
微微摇晃的秋千后面,木质的雕花房门被两名侍女打开,走出来的,正是一个穿了红色厚棉袄的少年,如玉的肌肤与火红的袍子交相呼应,让他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鲜艳人物。他的唇边似乎永远都挂着一抹动人的淡笑,让人觉得美丽但不可随意亲近。
少年的额上落下几缕乌发,微风吹过,露出了眉心那梅花形状的花钿,给原本就略显妖娆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魅色,真真是艳丽无双。
“父王!”少年这样呼喊着,扬起更为灿烂的笑容,直奔自己而来。宗政久寒只觉得身上一重,下一秒,他便好似把整个天下都抱住了,这样的满足,又这样的患得患失。
“父王老了,可经不起你这般冲撞。”宗政久寒抿唇,忽而这般说道。
“才不会!宝辰都没长大,父王怎能变老?”宝辰笑呵呵地抬起头,嫣红的双唇中,说出俏皮的话语,带着少年特有的执拗与依赖。
宗政久寒顿了一会儿,也淡笑了一声,点头道:“说的不错,本王还没老呢。”说完,他将手臂上挂着的裘衣披在了儿子单薄的身体上,然后紧紧地揽住了他的双肩,那样顽固而决绝。
是的,他还没老,因为宝辰还没长大。他会一直拥有着他,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京城的昌明河是贯穿了整个都城的一条自然形成的河流,它并不像大江湖海那么宽广,却足够承载良国皇城子民的悠悠岁月。
昌明河上,一艘艘或奢华,或雅致的画舫上传出阵阵靡靡之音,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幽深的河水两旁是一排排装饰华丽的灯火,它们照耀着游湖的人们,也摇曳着自己的光影。
“宝辰很喜欢女子?”宗政久寒抱着儿子坐在船边,他见宝辰总是朝着那些站着不少青楼女子的花船看,便有些吃味地问道。
宝辰觉得宗政久寒说这话特别奇怪,他收回视线,瘪嘴道:“难道,父王不喜欢女子?”
宗政久寒被这一问,顿时有些噎,好巧不巧地,刚刚走出来的何湘给听见了,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宗政久寒回头,冷冷地看了何湘一眼。
何湘被这一瞪,慌忙低头,暗暗咂舌。
“何湘,你竟然嘲笑父王!”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特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响亮,惹得站在远处戒备的李毅也回头望了过来。
何湘语塞,只得顶着他们王爷杀人般的目光,摸着鼻子退到了李毅身边,说不过,他还躲不过么?
宗政久寒也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他活了十多年也没喜欢过人,可一旦喜欢上了,便放不了手了。偏偏,这个人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十三岁的少年,这才让他有了颇多的苦恼。
默了半响,宗政久寒又开了口,试探地问道:“等过几年,为父给宝辰找几个漂亮的女子,做你的侍妾如何?当然,世子妃的人选,父王不会逼你,定会由你自己的喜好来挑。”
“嗯?”宝辰回头,看着宗政久寒越发幽深的黑眸,心中仿佛有一口气被堵住了,他觉得有些烦闷,却又不知为何,所以随意地点了点头,道:“但凭父王做主便是。”
宗政久寒一听,心中不爽,但又不能朝着儿子发作,只得生生地憋了下来,他抱着宝辰,沉默地看着江上船来船去。
宝辰则是靠在宗政久寒身上,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烦闷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它堵在心脏中,一会儿像是一团棉花,让他透不过气来,一会儿又像是根鱼刺,惹得他有些发疼。为什么听见父王说要给自己找侍妾的时候,他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仿佛……父王不要自己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宝辰终是没忍住,撅着小嘴,泄愤似的一把抓住了宗政久寒胸口的衣襟,愤懑道:“父王为什么突然提给宝辰找女人的事情?”
宗政久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猛地听宝辰这么问,老脸一红,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也幸亏这夜色遮掩,不然堂堂的摄政王会脸红,可不是件光彩而值得炫耀的事情!
见他不回话,宝辰莫名其妙地更加生气,重重地拍了他的胸膛一下,喊道:“父王是不要宝辰了?急着把宝辰推到别人那里去!还是说,嫌宝辰碍眼了?”
“怎会!”宗政久寒的否认脱口而出,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一边又将有些激动的儿子抱好,安抚道:“好了好了,是父王不好,宝辰才十三岁,父王不该尽提女人的事情。”
宝辰嘟了嘟嘴,不说话,扭过头去,用后脑勺面对良国尊贵的男人。
见此,宗政久寒不由失笑,将儿子抱得更紧,他开心地想,儿子还小,还是很依赖自己的,所以他暂时还不用担心那些不长眼的女人会把儿子勾走。
因爱迷了眼,遮了心的摄政王似乎忘记了,宝辰的身体只有十三岁,可按皇甫宸的年纪来说,可只比他小两岁罢了,哪里小了?
“爷,王丞相家的画舫就在前边呢。”何湘突然走回来,弯腰这样说道。
宗政久寒闻言,微微挑起了右眉,黑眸中看不清任何情绪,他对宝辰说道:“宝辰觉得,王翰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宝辰嗤笑了一声,果然被宗政久寒引开了注意力,重新把小脸对准了他的父王,嘲讽道:“王丞相可是好本事。前两年,长子才娶了大公主做了那尊贵的驸马爷,现在就想着小儿子的婚事了。”
今日正是二公主回京的日子,王翰大概是求了皇太后的恩典,摆宴请了二公主,给他儿子相亲来了,他还真想一家出两个驸马爷不成?
二公主名叫宗政木月,是二皇子宗政绵德的双胞妹妹,这可是当年庄妃娘娘为良国皇室生的龙凤胎。龙凤呈祥,古来少有,那时候先皇是狠狠地高兴了一把呢。
宝辰突然从宗政久寒的身上站起来,他笑了一声,回头道:“爷可好奇着,我这位二姐姐,她的模样,是不是和二哥一样呢!”说着,他以拳击掌,兴高采烈地带着李毅走下了画舫,登上了一艘小船,朝着前面的华船而去。
“王爷……?”何湘见宗政久寒没有动作,不禁轻喊了一声。
“由他。”宗政久寒起身将搭在躺椅上的袍子递给了何湘,道:“你跟上去,将袍子给他披上,别让他受了寒。”这几年,各种灵丹妙药,珍贵补品,流水似的给宝辰填着,可他的身子骨却一直养不太好,为了这个,每到冬天,宗政久寒就有些神经紧张,生怕一丝寒风进了他宝贝儿子的体。
这种类似相亲的场合,可不适合他宗政久寒,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到场,反倒是他这素来顽皮的小世子去闹闹场,会更妥当。
何湘一听,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忙点了点头,下了船跟了上去。
王翰王丞相的长子名叫王帆,现任兵部侍郎,是长公主宗政金月的驸马。长公主乃皇太后所出,是当今圣上的胞姐,身份尊贵。两人一成亲,王家和皇太后穆氏一族便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现在,王翰又企图让小儿子王粲迎娶二公主宗政木月,让一个王氏家族出两位驸马,这心,可大得没边了。
宝辰踏上王家这贴金描画的大船,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以前,他打心里认为自己始终是南平国人,所以对于良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并不在意,反而有种看好戏的心思在里头。可随着时间的漂移,他对宗政久寒愈加的珍视,所以他也开始关注起了皇室斗争,礼亲王,和亲王,王翰,穆远,这些名字时常出现在他的密报之中,并通过隐秘的方式传递给了宗政久寒。
“世子光临,真是蓬荜生辉!”王翰的肌肉似乎有些抽筋,他笑得很僵硬,对着走上来的宝辰弯腰拱了拱手。
王翰如今年逾四十,家中长子事业有成,婚姻和顺,独女又嫁给了一个叫西凉的邻邦小国的国主,他自己更是位高权重,正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偏偏他侍奉的主子,也就是先皇死得太早,没能多罩他几年。
前些年宗政久寒虽然远在边疆,但也参与朝政,影响着朝堂走向,和王翰也经常是政见不和的,先皇一死,新皇年幼,他自然就是宗政久寒重点打压的对象了,这六年过去,他还能继续在丞相的位子上坐着,真是运气了。
宝辰见王翰满脸不自在,就乐呵呵一笑,挥挥手,颇为随意道:“王相爷总爱说这些客套话,爷在你这里,可没客气过啊。”
是啊,您的确没客气过!王翰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绷不住笑脸了,特别是看着宝辰身后的何湘,更是心火猛烧。宗政久寒想让他的亲信何湘上丞相之位,已经是朝堂众臣皆知的事情,王翰看着何湘,几乎有吃其血肉的冲动了。
“少爷。”何湘追上楼后,对着王翰非常友好的笑了笑,然后双手将袍子抖开,披在了宝辰的肩膀上,道:“少爷这样出来,受了寒,王爷生气了,骂得还不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
宝辰看了王翰一眼,勾唇道:“能被父王骂,也是种福气,有些人,还得不到呢。”
是啊,摄政王愿意骂,至少还不会动手杀。何湘听出了话外音,无声地扯了扯唇,笑了。而王翰则是黑了脸,再也保持不住笑脸。
李毅抓抓后脑勺,表示听不懂这些花花肠子说的话,他只是站在风口为宝辰挡住寒风。
直到王翰引着宝辰等人率先进了门后,宝辰边走,边低声对何湘道:“不知宝辰何时才能喊一声,何相爷呢……”
“那要看王爷的意思。”何湘笑呵呵地说着,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老狐狸。
“这样吗……”宝辰摸摸何湘给他披上的袍子,又道:“那你说,我去求父王,有用吗?”
“你在王爷那的一句话,可是胜过千军万马。”何湘笑着回答,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可能有些夸张,可他自己却明白,这一点也不夸张,宗政久寒将这个少年放在了心尖上,自然比那千军万马重要数倍了。
“那,爷就回去和父王说说这事儿吧。”宝辰敛了敛笑容,跨进了木质的门槛,迎面而来的暖气和酒气,让他微微蹙眉。
坐在主位的,是一身红色宫装的女人,她的脸被桌前的酒菜蒙了一层白气,让宝辰看不真切。不过他知道,这女人应该就是宗政绵德的胞妹,宗政木月了。先皇驾崩后,她就请旨去了武夷山的清明庵,为她父皇守孝,这一守便是六年。
王翰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哈哈笑着对那红裙女人道:“公主殿下,这位就是摄政王世子,您的堂弟。世子殿下,这是二公主。”
宝辰只听见那女人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比寒冬腊月更冷的声音说道:“本宫时常在信中看二皇兄提及你,宝辰。”
“呵呵,是这样吗?”宝辰愣了愣,突然灿烂地笑起来,他走了过去,一边说道:“那大抵绝不是什么好话。二姐姐可别被他骗了去,宝辰可是十足十的好人!”他走近一瞧,白色雾气之后,是一张与宗政绵德极为相似的脸,同样的艳丽妖娆,却给人以不可侵犯的冷肃之感。
宗政木月穿着红色宫装,颈上围着白色的狐狸围脖,不施粉黛的面部蒙着一丝寒霜,紧抿的双唇因为沾了酒水而添了一丝娇艳。
宝辰看了一眼,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是个绝色美人,又是一国公主,想来才情也绝不会差。
宗政木月转头看向宝辰,愣了一会,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油腔滑调的纨绔小子,却不想,竟是个可爱伶俐,还带着孩童一样的稚嫩的少年。他的笑容很灿烂,并不怎么真诚,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偏头,颔首不语,表现出一贯的冷淡和疏离。
被安排坐在她另一侧的王粲皱着眉,心中有些着恼,一方面为这个公主。方才无论他怎么百般讨好宗政木月,也不见她多搭理自己一下,油盐不进的就好像她不是个女人一样,难不成,她在清明庵待了几年,心也跟着皈依佛门了不成?另一方面,也为宝辰的到来,他们王家人,向来不喜欢宝辰,确切地说,是忌惮宝辰,因为宝辰的身后,有个站在万人之上的父王。
“二姐姐原是今日回京?正好,我家的画舫就在后边,二姐姐和宝辰一起游湖吧,父王也在呢。”宝辰一说,在场的几人就脸色突变了,很明显,宝辰这是来搅局的。
宗政木月早就厌烦了这些人,要不是答应了母妃,她绝不会来王家,和王粲见面的!听宝辰这么说,她微微思索,便道:“既是皇叔的意思,木月岂敢不从。”说完,她便起身朝着王翰道了别。
宝辰听着,嘴巴都快抽歪了,她哪只耳朵听到说是宗政久寒的意思?这女人,也是个能瞎掰的啊!
“宝辰。”宫装女子转身,柔美的裙角却滑开了冷冽的弧度。
“啊,来了。”宝辰假咳一声,又对脸色铁青的王翰道:“相爷不必相送,本世子这就走了。”
王翰笑呵呵地点点头,将宝辰等人送出门后,他看着昏暗的湖水上远去的小船,忍不住爆了粗口:“混账小子!相送个屁!老子还十八相送呢!”
王粲听他父亲骂人,心中的气愤和失落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对着湖面也是一顿臭骂。
这边王氏父子气得双手发抖,要不是能力不允许,恐怕早就冲上去掐死宝辰这个专门坏人好事的二世祖了。
而那一边,宗政木月跟着宝辰进了画舫,与宗政久寒说了不到五句话就告辞了。毕竟,两个性子既冷又闷的人,是不太可能有什么话题的。
宝辰主动跟着宗政木月出了船舱,要送她一程,这巴结讨好的劲儿,看得宗政久寒直皱眉。
“何湘,二公主的样貌不错?”宝辰两人出门后,船舱骤然安静了下来,良久,宗政久寒握着双拳端坐在太师椅上,这样问道。
何湘自然知道他家王爷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怕宝辰会喜欢上宗政木月嘛,他暗暗翻了个白眼,实话实说道:“二公主的容貌与二殿下的极为相似,都是一等一的姿色。”他说完,就有点想抽自己嘴巴子,妄自评论皇族公主的相貌,他这简直是在找死……
“那你说,宝辰会喜欢二公主吗?”宗政久寒可知道,那臭小子最爱看的便是绝色美人,方才就对宗政木月殷勤得不得了!这样一想,他心中又酸又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湘很想说会,不过见他家王爷的脸色非常阴沉,于是识趣地回答道:“那应该是不会的。毕竟,二公主的年纪比宝辰要大,再者,宝辰还小,尚不懂这些情爱之事。”
宗政久寒抿唇不语,半响才松开了嘴角,一颗担忧的心终于颤巍巍地落了地。的确,他的宝辰才十三岁,这种嫁娶之事,谈论得还过早,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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